孤魂野鬼(6)
2022年03月29日 作者:鬼怪屋 来源:鬼怪屋故事网 民间异闻
一直到深夜,她终于醒来。只是身上的痛楚让她无法展颜,他呆呆看着她紧皱的眉头。
她心里却什么都明白,问道,“孩子没有了,是吧?”
他勉强点了点头。
一行清泪从她眼角直淌而下,从她苍白的脸颊流过,直流到脖子里。他伸出手去,轻轻拭了那泪,柔声道,“别哭,我们以后会有孩子的。如意已经应了,你不再是我的表妹,而是我的妾了,我们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地在一起了。”
她却仿佛更伤心了,眼泪汹涌而出。
他俯下身去,轻轻抱住她的双肩。
门被拍得山响,那公子直欲用强推进门来。
胡不归心里一片茫然,眼前仿佛拉开了一张大幕布,一出出折子戏正在上演:红烛高照的新房,蒙着头盖的新娘端坐着,新郎却没有来;一位风神俊郎的少年身边立着两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女子的目光皆痴痴地望着少年;漫天大雪的西湖边,一女子拉着另一个女子前行,后者却忽然跌进了湖里;无边的黑暗里,女子枯坐在房间里,心里仿佛也是无边的黑暗……
身上的寒气慢慢直浸入骨,胡不归觉得脑子仿佛要炸开一般,只是不停地问自己:那是谁?那是自己么?而那少年,又怎么会似林少卿?
她浑身都没了力气,门终于被推开,她慢慢倾倒在地。
彼时,西湖边。
林宝气喘吁吁地奔过来,远远地就已经开始嚷了,“少爷,少爷,打听到了。”
林少卿依旧向着西湖,一直候到林宝奔到身旁,才淡淡问道,“怎么说?”
“胡小姐竟然被抢到王府去了,钱塘王府啊。”
林少卿神色不变,微微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说罢,转身便朝官道上走。
林宝不由楞了,半晌才醒过来,急急地追了上去。
隔了这么多年,不知道那荷塘还在么?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这便是当年鼎盛时期的钱塘王府,如今怕也衰败了。
林少卿的步子有微微的停顿,再回到那个王府,自己却是什么身份?自己还是那个坐享齐人之福的小王爷么?
……
她的身子终于渐渐好转,慢慢地可以在院里走一走。
他眼看着她步子微颤,心疼不已,“原本你身子多好,现在却这么弱了,我真该死。”
她急忙伸手握了他嘴,嗔怒道,“别胡说。”
阳光之下,她的肌肤仿佛透明一般,泛着淡淡的光泽。见到他直视的目光,她不由嫣然一笑,嘴角梨涡浅现,明艳不可方物。
他不由痴了,两人双手交握,十指紧扣,只盼这一刻能天长地久。
偏偏如意一声咳嗽。
他欲放下手,却被她紧紧抓着不放。
“妹妹终于好了,姐姐我也就放心了。”如意笑得十分勉强,眼里隐约便有微微的痛楚。
他心里歉疚之意顿起,她病了一月多,他几乎寸步不离,如意几次三番来探望,却也未露不满。
他尚未开口,她却已开口道,“多谢姐姐费心。”说罢,身子便一晃往他怀里倒去。
他连忙抱了住她,对如意歉然道,“她怕是还没大好,我这便送她回去。”
他打横抱起她,病后她清减不少,抱着直若无物。
才刚刚把她放到床上,她忽然睁开眼睛,清亮的眼里有丝丝笑意。接着便伸出双臂挽住他的脖子,柔媚一笑,“我已经大好了。”
他心中一荡,她香甜的气息刹时便让他沉陷,只觉她的温柔无边无际,但愿长醉不愿醒。
“秦少游词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看这可不对,我便不愿你离开一时,但愿我们能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她捡起一片橙子,轻轻塞进他嘴里。
他轻笑着,握住她如雪的皓腕,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周邦彦怎么晓得后世会有这般旖ni风光,早就写好歌咏你的词呢?”
她抽出手去,纤手直点着他的额角,“你从小不肯读书,倒是把这等香艳词句记得通透。”
屋内炭炉的微火哔驳有声,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和屋外寒冷冬天一比,简直就似两个世界。
父母终于看不过眼去了,来唤了他去。
父亲正色道,“她没了孩子,着实可怜,你也安慰了她这么些日子了,你该去陪陪你的媳妇了,总不能让她嫁来就是独守空房吧。”
他诺诺应着,只好去了。
去到如意房里,却见门紧紧闭着。
他推开房门,门内一阵寒风吹出,竟似比屋外还冷。
踱进门去,却见如意正愣怔地坐在窗边的书案前,呆呆地望着窗外那株寒梅,连他进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怎么不生个炭炉,这也太冷了。”
如意慢慢回过头来,有片刻的茫然,才忽然醒悟了一般,立起身来,道,“相公,你来了。”语声里却没有欢喜之意,神色更是冷清。
他有些诧异,顿了顿道,“我叫人去生个炭炉吧。”
如意赶紧走上前道,“还是我去,你坐坐吧。”说罢,便急急而去。
他慢慢踱到书案边,却见书案正堆着一张字笺,上面撰着几行清丽的簪花小字:“去去复去去,凄恻门前路。行行重行行,辗转犹含情。含青一回首,见我窗前柳。柳北是高楼,珠帘半上钩。昨为楼上女,帘下调鹦鹉。今为墙外人,红泪沾罗巾。墙外与楼上,相去无十丈。云何咫尺间,如隔千重山。悲哉两决绝,从此终天别。”
他胸口巨震,自己终于是负了两个人么?
如意却亲自提着碳炉来,他急忙上前欲接过碳炉,嘴里道,“这等粗活叫下人去做就是了,你又何必自己动手。”
如意微微侧了一侧身子,避开他神出的手,道,“只是一点小事,就当是为妻者对夫君你的心意吧。”
他心里一酸,上前一步,依旧去接那碳炉。可是却走得急了,脚正好踢到碳炉。那碳炉被撞得一晃,便脱了如意的手,轰得一下便翻到在地。
刹那间火星四溅,依稀听见如意猛哼一声。
却见如意慢慢矮身蹲到地上,手紧紧捂着脸。
他慌了身,便去拉如意的手,转头又大喊起来,“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如意的左眼却没救回来,自此便再也看不见了。
……
胡不归再度醒来时,已经是沉沉黑夜。
她身上已经换了衣服,睡在暖暖的被窝里,终于有了一些力气。抬眼去看,却见那锦衣公子正趴在床边,已然沉沉睡去。
她正欲抬抬身子,换个姿势,那公子却醒了。
“小姐,好些了么?刚才你都快冻僵了。”
胡不归低了头,低声道,“多谢公子相救。可是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怎么……”
她尚未说完,那公子边插嘴道,“我是要解释给小姐听,免得小姐生疑。在下姓段行知,家父乃是钱塘王。敢问小姐贵姓?”
听见钱塘王三个事,胡不归楞了楞,慢慢回道,“胡。”
“想来,胡小姐也看见墙上那画了?”
胡不归斜眼看了一眼那画,点了点头。
“那画一直挂在这书房里,我自小便看着这画长大。画中人的样子便似刻在我心中一般,我一刻也不能忘记。今日在湖边忽然看见小姐,我心里便一惊,那画中人分明是小姐,偏偏又见小姐掉进湖去,一时鬼使神差便救了小姐回府。”
胡不归又看了一眼那画,忽然道,“你把那画拿来,我仔细看一眼可否?”
那画不知已经历多少岁月,画纸已有些褪色,画中人却依旧栩栩如生。画卷的右上角题着两个字:朱纱;左下角则题着两个字:少卿。
字迹清晰,力透纸背。胡不归直觉得那字仿佛便欲刻到她心里一般,扎得她的心一阵阵绞痛。少卿,你一直寻朱纱到如今么?
翌日,大雪终于停下,杭州城里银装素裹,到处晶莹一片。
可是,这晶莹怎能持久?马踏人踩,不多时,这杭州城的大街小巷便是处处污水横流,那雪便失了雪白的颜色,仿似一块随意丢弃的抹布。
林少卿立在窗前,负着双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林宝坐在桌子旁,双手撑着脑袋,发着呆。小夜和亚叔也楞楞地坐在一边。
王府他们昨日下午便去了,却被侍卫拦在门外,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到现在都不知胡不归是否安好。
忽然便有人敲门,林宝急急地去开门,门外竟然便是陆蓝江。多日不见,陆蓝江依旧衣履光鲜、风liu倜傥,只是眉眼之间似乎多了些忧愁之色。
陆蓝江大笑着进门,接着四周一望便觉情势不对,问道,“林兄,怎么一片愁云惨淡呀?难得我们还能在杭州相遇,可不是件喜事么?”
话音一落,小夜已是惊叫出声,“陆少爷!”
原来陆蓝江确是离了苏州便到了杭州,只是四处游走却无收获,心里一直恍恍惚惚。此时见了小夜和哑叔亦是一片茫然,眼前依稀便是旧识,却不知名和姓。
见他神色茫然,林少卿叹了一口气,道,“小夜,陆公子不记得很多往事了,你跟他说说吧。”
往事一一在陆蓝江眼前展开,他惊得面色惨白,自己老觉得仿佛丢了一段过往,可是却总也寻不回来。苏州、杭州,到处走遍,却不知自己寻的是谁。
“那不归现在何处?”终于从口中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心也跟着一颤,这名字是如何的熟悉?怎么可能就被自己轻易忘却?
小夜的泪终于忍不住,哽咽着道,“小姐昨天被钱塘王府的人掳了去,至今没有音讯。”
“谁?段行知么?”
陆蓝江确是认得那个钱塘王府小王爷段行知,刚到杭州之时便在游西湖时遇到了。那小段王爷甚是好客,出手又是阔绰,每每便请一大群年轻公子前去王府吟诗诵词。
初时,陆蓝江也应邀去了几次,却见那都是一帮俗人,每日不是咏荷花就是咏ju花,再不济则是咏西湖,词句里皆是香艳之字、靡靡之音。他便生了厌弃之心。
没料想那小段王爷虽与这等轻浮之人来往,心里却是极明白的,一眼便看出陆蓝江与众不同之处,待他分外亲厚。
及至陆蓝江婉拒他的邀请时,便言道,“陆兄要是不欲与那等俗人为伍,我们便弃了他们,我们两人喝茶、弈棋,不也痛快。”
自此两人交往甚多,时时在一起清谈。
奇得是那小段王爷早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却至今未娶。言谈之间,提及此事,那小段王爷却道早已有心上之人,只是商缺机缘。那小段王爷问及陆蓝江来历时,他便也含糊带过,倒是家中已无亲眷,自己只是四处游历、游山玩水罢了。
虽然相识不久,陆蓝江却对小段王爷相知甚深,知其人谦恭有礼,从不胡作非为,可是怎么就抢了胡不归去了呢?
林少卿心里也是一片茫然。当务之急,却是赶紧去王府找人。
有了陆蓝江的面子,一行人便顺利进到了王府。
下人早已飞去通报。陆蓝江一人急急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林少卿,旁边即是林宝。
林宝却见林少卿一副神不思属的模样,东张西望。他便随着林少卿的目光望去,却见这王府外面虽然金碧辉煌,里面却也被大雪覆着,四处尽是枯枝败叶,雕梁画栋之上也是油漆班驳,不由嘀咕道,“这王府,却也不是很华丽。”
林少卿却听到了他这嘀咕,道,“这王府都已有百多年历史,辉煌之时便是建造王府的钱塘王林立德在世之时。那位钱塘王当真威风凛凛,是百世不出的奇才,为当时的皇帝立了不少赫赫战功。如今已易其主,声势也不如前了。”
林宝听了便道,“也姓林么?还是少爷的本家呢,怎么如今怎么姓段了?”
林少卿身形一滞,顿了顿,低声道,“那是因为林立德的儿子不肖。后来这王府便由皇帝做主给了姓段的。”
林宝吐了吐舌头,笑道,“这么大的王府,怕是走一盏茶功夫都走不尽,那林立德的儿子竟然把这么大的王府给败了,也真亏了他了。”
林少卿回头瞥了他一眼,目光一寒。
说话间,五人已走到前厅,那小段王爷早已迎了出来,对着陆蓝江极其亲热地道,“陆兄,今日可是来找小王弈棋么?”说罢,便见到陆蓝江身后这一干人等,仿佛有些印象,却不记得是谁,不由皱了皱眉。
陆蓝江却不和他客套,直接道,“昨日你可是从西湖边抢回一个姓胡女子?”
段行知微微变色,道,“陆兄如何得知?”
“那女子乃是我的表妹,是相托这位林少卿林兄陪着来找在下的。”
“表妹”两字瞬间便滑过段行知的耳去,倒是林少卿三个字让他猛然一惊,这名字?这人是谁?眼光便直视林少卿而去,只见他立在厅上仿佛透明一般,阳光直透他的身体而过,神色间无比落寞,根本不似人间一人,倒似阴间一鬼。
“你是林少卿?果然是林少卿?”段行知惊得声音都哑了。
林少卿点了点头,“是,你却还记得我的名字。”抬头望了望四周又接着道,“这屋子却大不如前了。”
段行知楞在当场,只呆呆地望着林少卿。这便是画那幅画的林少卿么?他即是来找朱纱的林少卿么?
陆蓝江却不以为意,他只惦念着他的表妹,“可否请在下表妹出来?”
段行知定了定神,便道,“我记得陆兄说家中已无亲眷,怎么又有表妹在世?而且,昨日我也未在西湖边抢任何人,却是救了一位女子。”
“救?”陆蓝江奇道,原来只因时间急迫,林少卿等人却未及告诉他胡不归落水一事。
“我记得我早前和陆兄说过,我早已有心上之人,我愿等她十年二十年,如今上天终于酬我心愿,却终于让我等到了。”段行知脸上喜气洋洋,转脸却见眼神如冰的林少卿,不由一颤。
陆蓝江一脸狐疑,一时间前厅里寂静无声,只听得有微微的风拂过,吹得那些细小的雪粒子漫天飞舞,映着初生的旭日,显得晶莹剔透。
接着却有一阵沙沙的走路声,有人自厅后往这里行来,赫然便是胡不归,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脸色雪白,双目却微微红肿。
她早上昏沉沉地起来,床边已不见段行知守侯,起得床也未见有人相阻。接着便隐约听见有客来访,她便直觉那定是林少卿寻来了,于是挣扎着寻声走到前厅。
果然,那立在厅里的,便是林少卿,可是他神色怎么如此严峻?转眼再看去,胡不归猛地一惊,那狭长的刀疤划在脸上,难道竟是陆蓝江么?
胡不归几欲晕去,身子连晃了几晃。陆蓝江和段行知便抢上前来,欲伸手搀扶。
胡不归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退开一步,避开了他们两人,自行站直了身子,眼光便往林少卿望去,他却立在当场一动未动,心里不由一阵凄楚,那泪便刷刷的下来了。
小夜赶紧上前,搀了胡不归坐下。
陆蓝江不知如何开口,只见着胡不归娇怯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痛,终于开口道,“表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胡不归面色阴晴不定,思索半响,终于道,“我只问,这些年,你究竟哪里去了?”
“我出了苏州,没几日,上了山道便遇到盗贼,那些贼人要抢了我的包袱去。我不肯,他们便砍了我一刀,我便死过去了。等我再醒来,便迷迷糊糊的,不大记得前事,便四处去寻,却总也寻不回来。”陆蓝江语声哀戚,缓缓低下头去。
胡不归慢慢镇定起来,沉声道,“我只问你,如今你后悔么?后悔当初自己选了仕途么?”
陆蓝江抬起头来,茫然思索,终于道,“当时我却是为了让你幸福,让你嫁给我后吃穿不愁,只是老天不佑我……我不后悔我当初的选择。我只是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你,让你这一辈子都孤苦无依。”
胡不归猛然变色,厉声道,“到了今日,你居然仍无悔意?好吧,就当我看瞎了眼,看错了人。”
站在一边的林少卿微微颤抖。
段行知却插进嘴来,说道,“胡小姐,小王知道你的心意了。功名利禄算什么?人生在世有个知心人陪着才算是幸福。”
胡不归冷笑一笑,“这道理却不是人人懂得。”
段行知微有得色,接着道,“那胡小姐可明白小王心意?”
胡不归冷冷扫了他一眼,便道,“我现在要的,是他的心意。”说着,纤手一指,赫然点的便是林少卿。
林少卿身子仿佛被击中一般,身子猛得一抖,不敢抬头去看胡不归,终于低声道,“我们道不同,无法为谋。”
胡不归面色惨然,泫然欲泣,哀声道,“这一次,你还是要弃了我去么?”
林少卿一震,抬起头来,眼里却是无边的哀戚,问道,“这一次?你说这一次?”瞬间便有狂喜之色浮现,急道,“你记起来了?”
楞在一边的段行知却又恢复了神智,大声呼喝,“林少卿又不是人,你怎么能跟了他去?”
这话一出,林宝惊叫出声,猛得便欲往段行知身上扑去,嘴里叫嚷着,“你瞎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只是,尚未抬步,已被林少卿扯住了衣袖。
林少卿抬起头,眼里的小小火焰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空白,“我本是鬼,那日遇到小姐正是赶去投胎,如今早已误了,怕永是孤魂野鬼。”
屋子里静得可怕,许久才有林宝抽噎之声响起。他哭得分外悲伤,他想不明白怎么刹那之间林少卿就成了鬼呢?
从窗格里透进来的阳光缓缓移动着,依次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却殊无暖意,只把每个人的脸照得明灭不定,忽隐忽现。
段行知只望着胡不归,仿佛担心她被风吹倒。陆蓝江却低着头,提着脚轻轻地在地上划圈子,一圈一圈,犹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一个头绪。胡不归却神色坦然,仿佛早知这个答案。
段行知眼见胡不归定定地看着林少卿的眼神动也不动,心下一阵绝望,仍是不肯放弃,道,“人鬼终究殊途,胡小姐!”
胡不归甚至没有转眼看他,依旧直视着林少卿,道,“我不在意你是人是鬼,我只在意你对我是否是真情。若能相守,有一日是一日好了。”她缓缓起身步向林少卿,走到近前,便伸手拉住了林少卿冰凉的手。
林少卿浑身巨震,只觉一股暖意缓缓渗入,原本已如死灰之色的双眼忽然便有隐约的亮色。心里千回百转,终于下了决断,柔声道,“那我们这便走吧。”回首又向陆蓝江望去,歉然道,“陆兄,真对不住,让你白跑一躺。”
陆蓝江茫然抬头,眼神空洞无物,道,“我难道真的错了么?”
段行知悲痛欲绝,急忙奔上前去,扯住胡不归空闲的手,喊道,“他是鬼啊,我才是人,我能温暖你,能和你相守百年,他不能的啊。”
胡不归回过身来,低声而坚决地道,“你也知道,知心的人难找,既然我已找到,怎么能放他走?”
胡不归的目光清亮,坚决之意却越来越深,段行知不由便松了手,只是那泪却潸然而下。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却只是一晤,便随了他人去了,为什么老天不让自己早遇见她呢?
及至步到厅外,林少卿忽然转向另一边,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瞧一眼。”
“好!”胡不归低低地应了声,两眼只直直地看着林少卿,眼里的欢喜几乎满地要溢出来。
林少卿带她去的便是后院的荷塘。
冬天的荷塘分外萧瑟,水面上结着薄薄的一层浮冰,水下败叶堆积。
林少卿却甚是高兴,道,“你看这荷塘,当年无比美丽,我们最爱在夏天到这里玩耍,到明年夏天大概依旧能繁花似锦,我们明年来看可好?”
转脸去看胡不归,她却一脸狐疑,认真地道,“我们最爱这里么?我们何时来过?”
林少卿楞了一楞,眼神便有些悲哀,道,“你又不记得了么?你不记得我们的过去么?”
胡不归摇了摇头,便低下头去,脸上神色不定。
林少卿却又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不怕,以后有的是时机,你总会慢慢记起的。”
待两人走到府外,林宝忽至后面奔了出来,高声叫嚷着,“少爷,你别弃了我去,我总要跟着你的。”
说话间已到两人跟着,林少卿苦笑着道,“林宝,你已知我不是人,怎么能再跟着我?”
林宝哽咽着,“少爷,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以后总要有人照顾你和胡小姐的,就留着我吧。”
“原本让你跟着我去投胎,是有事要拜托你,现在看来,却不必了,你还是自去吧。”
林宝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少爷,我林宝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只能随着少爷了。”
胡不归终于不忍心,出言道,“就带着林宝吧。”
林少卿无奈,终于点了点头。
林宝忽又自身后解下一个长条包袱来,递给了胡不归,道,“这是小段王爷要我捎给你的,要我一定交到小姐手中。”
林少卿探看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胡不归神色不动,接了过来却不打开,淡淡道,“不过是一幅字,昨日我在书房见了,觉得特别好,小段王爷就拿了来送我,真是太客气了。”说罢,便携了在手里,拉着林少卿往外走。
“我们往哪里去好?”
“我们便四处走走吧,觉得什么地方好,便呆段日子,然后继续走,可好?”胡不归抬眼望着林少卿,林少卿欣喜地点了点头。
林宝心里有点沉重,呆呆地跟在后面。
眼见着便春暖花开了,三人行到扬州的时候,桃花已经开得很艳。
扬州城自古便富有盛名,是出了名的繁华富庶之地,处处莺歌燕舞,让人流连忘返。
胡不归一路喜气洋洋,容光焕发之下,便似年轻了十岁,又回到少女时代。
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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