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一直知道。

蛇君庙在村子东边最高的那座山上。

三年前，那里曾经被规划成铁路，但需要开山。

山洞挖通了，村里的族老们却闹着说破坏风水，把政府派来的施工队通通被打了回去。

村里的男丁全都去守山了。

为此，还闹出了几条人命。

最后政府只能让路，重新规划路线后封山。

那已经被挖开的山洞，也许就是我的一条生路。

原本计划是带着妹妹一起跑的，我无声地擦去脸上的泪。

已经有人看出我想跑了：“拦住她！快点！”

村长更是急得跳脚：“不能让她进去！”

我使出浑身力气，把蛇君像推开了一个缝隙，仗着自己身材瘦小，从缝隙钻了进去。

和我想得一样，整个庙背靠大山，当初为“镇压被破坏的风水”而建造的，那神像后面偶尔漏出的风大概就是因为山洞。

只是我没想到里面会是这样，层层叠叠的箱子，一路从地面堆到洞顶。

我看的呆住了，不由得伸手去碰了碰那箱子。

咔嚓一声，木箱裂了一个角，借着昏暗的天光，露出了里面闪闪发光的……

“陶瓷？”我愣了愣，忽然有个猜想忽然浮出了脑海。

我又向里走了几分钟，那里已不再是普通的山洞，而是人为开垦的错综复杂的甬道。

每一条道尽头都黑黝黝的。

我却看到了墙壁上面精美的壁画，上面有一个男人，在其他人的簇拥下盛着云向天空飞去。

他戴着高冠，披着长袍，往西天飞去时好像还有些留恋地回头向地面上，那些追逐着他的人望去。

也就是这一回头，让我看清了他的脸。

蛇首、人身，长长的信子。

这里难道是蛇君的墓吗！

我心里大骇。

还不等我做出什么反应，后面逐渐传来了熙熙攘攘的人声。

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我撑着腿，几条甬道看起来都像是大张着嘴的鬼怪，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仔细计较了，只能随便选了一条居中的道。

赌一把吧。

我扫了扫后面被踩出脚印的地面，便走了进去。

跛着脚，每踩下一步便有钻心的痛，我却顾不上这疼痛。

扶着洞壁，一步一步往深里走。

血顺着红裙不断往下流，一滴一滴打在路上。

生物课里学过，失血会带来体温降低。

而失血过多一定程度上，会带来幻觉，就像现在。

我能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好像又回到了教室。

炎炎夏日里，我坐在桌前，翻着已经看过无数遍的课本，去幻想着自己的未来。

我的未来，会去遥远的大学，去学习心仪的专业。会将妹妹接回来，会找到爱人，会组建家庭。

身后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到爸的声音，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更像我熟悉的爸爸了：

“回来吧，小玉，只要回来，你就还是我的好孩子。我们一家还是能好好的在一起。”

他说话是带着笑的，就好像过去带着我们姐妹一起上山摘果子那样轻松愉快。

时至今日，我仍然会觉得一切像梦一样。

熟悉的爸妈，为什么就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咬着牙，吞下哽咽。

我似乎赌输了，选的这条路前面没有一丁点风，大概是条死路。

要回头吗？

回去那个害死妹妹的地方，回去像个牲口一样被拿去祭祀？

我不甘心！

我硬撑着一口气，死死咬着牙往尽头走去。

我自己选的路，哪怕是死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