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现在是被关着的第三天。

距离祭祀还有三天。

翠秀的娘一直看着我，隔一天给我送点清水和馒头。

每一天，只要我看到她，我都会问：“婶儿，我妹有药吗？”

爸下手极重，我真怕妹妹有什么三长两短。

翠秀娘缄默不语，她是个极其沉默的人。

我扔回了馒头，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不然你们就抬着死人去吧！”

翠秀娘才露出了有些惊慌的样子，摇摇头又点点头：“老天，可不能这么说，你小心蛇君发怒。你妈给乐乐了药，你、你别担心。”

我坐了回去，心却煎熬着，敲了敲墙壁。

“乐乐。”我轻声叫着妹妹的名字。

一开始，她会回我的，只是声音迷蒙，像是蚊子叫。

在第三天的现在，她却声音忽然大了许多：“姐姐，今年秋天还能吃到爸爸摘的果子吗？”

我心中犹如惊雷滚过，又像是被反复刷洗着，露出个想哭的笑来：“你好馋哇。”

很小的时候，我总带着妹妹，和爸爸上山。

他总是懂什么季节出什么果子。

我们贫穷，却用偶尔找的蘑菇、山果来装点餐桌。

空闲的时候，我与妹妹总是躺在妈妈的身侧，去数天上的星。

妈妈会给我们唱歌，粗糙的手温柔地拂过我和妹妹的脸。

“姐姐，你还记得吗？妈妈爱唱的歌。”

妹妹问着。

那一巴掌打得我右耳没有感觉了，我只好侧过去，用左耳听着妹妹轻轻的声音。

她靠在墙上，呢喃一样唱着歌。

“天上星星，闪啊闪。

地上娃娃跑着追，追不到，眼泪滴滴掉。

阿妈来抱……阿妈来抱……”

她像是哭了，又像是幼猫找不到母亲一样绝望的尖叫。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伤：“别哭，我们可以出去的。……相信姐姐。”

我劝她别哭，可我早已泪流满面。

被爸毒打的时候、被威胁的时候、面对陌生的妈时候，我们都没有如此痛苦。

可我现在只想和我的姊妹一起，头也不回地逃走。

妹妹还在哼唱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安静。

我拼命拍打着墙壁喊着：“许乐、许乐！醒醒！”

再也听不到妹妹的一丁点声音。

心中一直盘桓着的不安与恐惧在这一刻被放至最大。

我猛地扑到门边，紧紧抓住翠秀娘的手：“婶子，帮帮我们吧！”

翠秀娘像被电了，一下甩开我的手：“你、你，我不能帮你逃跑！”

“不逃跑！我只要你看看许乐，看看她是死是活！只要这样就够了！我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我死死抓着她的手指，抛下重雷，“婶子，你就不想我下去之后看看翠秀吗？你就不想给翠秀捎句话吗？”

翠秀娘挣扎的动作顿住了，她垂着脸，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我：“真的、真的能见到翠秀？”

我心中急得要命，只能胡乱点点头。

翠秀娘小心翼翼地出去了，片刻后，她腿脚软地爬了回来：“不、不好了……你妹子她……”

我死死地盯着她，疯狂地想要知道答案。

“许乐她，是死是活？”我一字一顿地问。

木讷的妇人此时嘴巴就像被黏住了似的，只说出几个零星的字：“她……她没气儿了……”

我眼前一片白光炸开。

挣脱，走去，看到妹妹的身体还维持着靠在墙壁旁的样子。

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青紫和高烧的红斑，手中还握着一个草编的星星。

我拿走了那枚星星，心里却淬上了毒。

我恨啊，我好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