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张大傻，是我的“第二个”爸爸。

　　我爸爸名叫张望江，是一个窝囊得不能再窝囊的男人。

　　我妈死的时候，他只能躲在家里哭。

　　我去陪酒，因为客人都喜欢点我，我被排挤欺负，打得头破血流。他坐着轮椅去找人要说法，被人打得浑身是伤，缩在我床边，牵着我的手。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泪水流进枕头里。

　　我说：“张望江，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你这样一个窝囊废当我爸爸。”

　　他捏着我的手紧了又紧，我挣脱他的手，在浑身的疼痛中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张大傻。

　　张望江的第二重人格。

　　一个四肢健全、脑子不太好使，但是满心满眼只有保护我的人格。

　　因为他傻，我叫他张大傻。

　　张望江一直恨自己是个瘫子，下半身毫无知觉，不能行走，不能工作，因此才又穷又困，受了一辈子气。

　　他曾经喝醉了，自言自语地说：“桃，爸爸真希望能保护你，桃，爸爸想站起来，哪怕变成个傻子呢，也比这幅模样好。”

　　然后他真的变成了张大傻。

　　他痴痴傻傻地说：“桃桃，你说，是谁欺负你，我去打他。”

　　他真的去了。

　　先是替我收拾了舞厅欺负我的前辈，又替我摆平了穷追不舍的男人。

　　我又惊又喜，这个人傻力气大的张大傻，指哪打哪。

　　这些年，为了生存，为了给他治腿，我周旋在很多男人中间，暗地里做了许多龌龊事，惹下了不少麻烦。

　　我孤身行走，被欺负，被占便宜，被威胁，是常有的事。

　　我为了保护自己，才不得不依附背景更复杂的男人，惹上更复杂的事，可哪个男人又是真心想保护我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张大傻，我们的生活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等我再攒点钱，我们就搬走，去别的地方，我们好好生活在一起。

　　到时候，你是张望江，我就给你治腿。你是张大傻，我就给你治脑子。

　　反正，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我开始寻找让“张大傻”出来的稳定的方法。我上网找资料，又问了很多医生，终于摸索出了门道。

　　人格的切换需要主人格虚弱，从而让渡身体的主导权。所以我一定会在那天大闹一通，骂他孬种、残废，希望没有他这个爸爸。

　　其次，需要深度睡眠。这一点我可以利用安眠药物达成。

　　只要他最后睡过去，我也可以安心去睡上一觉。

　　醒过来之后，张大傻就会站在床前等我。

　　张大傻智商不高，懂得不多，但是真的很能打，而且很听我的话。

　　我小心翼翼地使用着张大傻，为他准备帽子口罩和墨镜，为他规划行动路线，为他准备刀子棍棒泻药硫酸。

　　曾经欺负我的人，一一都遭到了报应，伤的伤残的残。

　　慢慢的，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了。

　　而张大傻就像打怪升级一样，越来越敏捷，也越来越残暴。

　　我却对这些浑然不觉。

　　直到，事情慢慢有点失控了。

　　那次，我只是跟他说，让他把某个敲诈我的客人打一顿。他却用钢管敲断了人家的腿。要不是在暗中观察的我及时出来阻拦，那人脑袋都要被打爆了。

　　好在那个人在老家有个老婆，不敢把事情闹大，否则我们都被警察盯上了。

　　我大发雷霆，问他为什么。

　　他却呆呆地说：“他伤害桃桃，我要杀了他。”

　　我气疯了，把家里的东西摔了个粉碎，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好尽力遮掩。

　　但是，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目睹郭丰进贩毒，还被郭丰进发现了端倪。

　　郭丰进对我动了杀心，约我见面。我心知去了就没命了，又不得不唤张大傻出来，处理郭丰进派来的人。

　　没想到，郭丰进居然亲自去约好的地方见我。

　　而且他死了。

　　被张大傻杀了。

　　这个被我视作打手的男人，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

　　他被抓，我也脱不了干系。

　　我被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再叫他出来了。

　　直到，我发现，他能够自己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