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张望江是一个，就算没有半身不遂，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他会去杀人的人。

　　张望江这半身不遂，可以算是见义勇为吧。

　　他以前在工地上给人看门，有天晚上遇到有人偷东西，他冲上去和人家扭打在一起。然后被人敲中脑袋，醒过来后腿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张望江残废之后，工地的活也不能干了，还被人找上门来寻仇。

　　当时，我妈怀着身孕，被人推搡在地，送去了医院。

　　张望江带着我，摇着轮椅，挨家挨户地去借钱。

　　但是，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一个瘫子。

　　人都瘫了，还怎么还钱呢？

　　我们借了一晚上，回到医院，我妈已经没了。

　　那天，张望江哭得嗓子都哑了。

　　我打小没了妈，张望江又是个残废。我早早就开始打工，赚钱，给他看腿。

　　他说：“桃，咱这腿不治了，好不好？”

　　我说：“不好。不治，你想永远当一个窝囊废吗？”

　　我铁了心要给他治，为了筹钱，不得不去陪酒。

　　如果不陪酒，也遇不到当了老板的郭丰进，也不会搅合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张望江也不会去杀人。

　　张望江不认识郭丰进。如果是他杀了郭丰进，他一定是为了我。

　　但是，张望江为什么能站起来呢？

　　专家说，张望江的腿是神经的问题，不是功能的问题。他是被打中了后脑勺才站不起来的，不是被打断了腿。

　　冲着专家的话，我每天都要坚持给张望江按摩，让他的腿不要萎缩，能够有朝一日站起来。或许，什么时候，张望江的神经长起来了，腿就好了呢？

　　我其实想过无数次，希望他能再站起来。

　　我就又有一个可以保护我的英雄爸爸。

　　而不是一个窝囊废。

　　警察也怀疑过张望江。

　　因为我和第三起案子也有牵扯。但我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第三个死者是个女人，是我 ktv 里的一个小经理，花名小帽子。

　　小帽子是在下晚班的路上，被人从自行车上拖下来，拖进胡同里掐死的。掐死之后，人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妙的是，在现场，警察忍着冲天的臭气排查物证，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橡皮筋。

　　像是死者或者凶手遗落的。

　　上面有一个桃心形状的小珠子，写着“桃”。

　　我叫张樱桃。

　　而我恰好长期被小帽子排挤，前两天更是被她借酒发疯，打过几巴掌。

　　我爽快承认了橡皮筋是我的，但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橡皮筋会出现在凶杀现场。

　　如果怀疑是实体的，李警官眼里的我头顶一定有一个红灯，或者一个感叹号之类。

　　他反复盘问了我，又调查了我的行踪。

　　我却丝毫没有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的意思，沉默着不肯承认自己的去处。

　　李警官心系案情，私下打探，才得知，我那天正好出台。而那天的客人正好有录像的爱好。

　　警察终于确认我跟这件事没关系，他们把目光放在了张望江身上。李警官仔细观察过张望江，觉得张望江的腿健壮有力，不像是长期瘫痪在床的人会有的腿。

　　他觉得张望江是装的。

　　他联合医院，把张望江带过去检查。

　　张望江回家之后告诉我，他们用各种仪器检查了他的腿和神经，拍了很多片子，甚至还用机器电他的腿，然后通过机器看他脑子里的神经信号。

　　可惜，张望江确实是个瘫子，双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就算他是装的，能忍耐常人十倍的电流而不抽搐，探测神经的机器也做不了假。

　　李警官只能放弃。

　　他意味不明地说：“医生都说，你爸爸的腿能维持现在的肌肉，家属一定是下了很多功夫照顾的。你真是个孝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