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张波被尿意憋醒了，想到要穿过长长的走廊才能到达位于三楼另一端的厕所，他不禁哀叹了一声。但小腹涨满的感觉一阵阵冲击而来，他只能硬着头皮胡乱披了件外套就钻了出来。

冬日零下的寒气扑在脸上，张波猛打了个哆嗦，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走廊那端，但，脚步却倏地刹住了。厕所门口怎么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灯光昏暗，但还是隐约看出穿着一件大红的衣服。

女的？张波心里没来由地格登了一下。因为学校用房紧张，男女生是住在同一幢楼的，一二三层男生，四五六层女生，每一层厕所也是公用的，一个门进去，里面再分男厕和女厕。但，出于众所周知的理由，白天女生也不会下到男生所住的三楼来上厕所，更别说半夜了啊！

张波紧紧盯着那个红色的背影，只觉一股寒意从脑后升起，这情景在半夜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诡异。他试探着叫道：“同学？”

女孩没有回应，却微微动了动脚，像是要转过身来。灯光下她的影子忽闪着，拉得老长。张波忽地舒了口气，哎，有影子就好。继而他又有点惭愧，暗笑自己恐怖小说看多了，一天到晚想着鬼呀鬼的。他想也许是楼上的厕所坏了，女生不得不临时下楼来上厕所呢？想着，张波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女孩果真转过身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缘故，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迟缓僵硬。她仍然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长发也依然垂面。

张波好心地问道：“同学，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嘻嘻，我没事。

沙哑的嗓音蓦地在空荡的楼道里响起，仿佛夜枭桀桀的笑声。张波脚下一软，差点摔倒，他只觉一颗心就要从胸口跳出来，想要叫，但叫不出来，想要跑，更无法挪动脚步。

“嘻嘻！”女孩慢慢抬起头，“你自己看看我有没有事吧！”说着伸手把长发往两边一撩。天啊！她的脸，她的脸竟然没有五官，仍是满满乌黑的长发！

“啊”

张波剧烈颤抖着，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却忽然醒了。他端坐在床上，茫然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刚才只是在做梦。还好还好！他这么想着，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正要放下心中大石，突然觉得身子底下怎么热热的，还有股怪怪的臊味。他随手一摸，整个人却彻底呆了，也彻底醒了。湿的？

天啊！他，竟然被一个恶梦吓得尿床了！

这时睡在上铺的郑浩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干嘛呀老张？半夜三更鬼叫什么？”

张波忙说：“没事没事，你睡吧！”开玩笑！要是被发现大二男生还尿床，他还有脸在学校里混嘛？

好在郑浩并没深究，随便骂了几句就又睡了。张波舒了口气，也没空想刚才的恶梦了，而是赶紧思考起明天该怎么处理这张地图床单来。

第二天，张波破天荒早早起了床。胡乱吃过早饭后，他就跟郑浩说头疼，要回寝室睡觉。“你小子，半夜不睡现在倒开小差了？”说是这么说，毕竟是哥们，郑浩还是很爽快地答应帮他掩饰，反正今天是大课，教授不会点名。

张波装着虚弱的样子在郑浩的注视下慢慢往回走。一进寝室他就飞速把门关上，手忙脚乱地把弄脏了的床单被褥一古脑卷起来。没办法，这样的地图他怎么敢交给那个大嘴巴的清洁工阿姨洗呢？今天只能自己动手了。

虽然是上课时间，寝室楼里应该没什么人，但张波还是做贼般躲躲闪闪地溜到了洗衣房。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阴阴的气息，张波不禁打了个寒战，忽然想起昨夜那个荒诞的梦来。厕所不就在洗衣房的隔壁吗？

想着，张波下意识地看了眼厕所门口。昨晚梦里的女鬼就是站在那儿，不过现在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张波自嘲地笑笑，安慰自己不要疑神疑鬼。

他胡乱把床单、被褥在水里泡了泡，抹上肥皂用刷子大力刷了几遍，感觉再没有那股臊味后，就水淋淋地一脸盆端回来晾出去了。今天的太阳不错，到傍晚应该会干。

把这件倒霉透顶的事处理好后，张波才长长舒了口气，觉得累死了。他一头倒在没有被褥的床上想稍微眯一会，却迷迷糊糊真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在他耳边叫：“张波，张波！”原来已经是中午，郑浩他们都下课回来了。

“怎么，还不舒服呀？”郑浩见张波还在睡，关切地说。“我等会给你带饭，你干脆下午也别去上课了，好好休息。”说着就去食堂了。粗心的他并没发现张波床上的被褥都挂在了光天化日下。

张波被郑浩的友情结结实实感动了一把，心里很是温暖。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他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洗脸，感觉身体和心情都好多了。嗨，不就做了个梦、尿了次床而已嘛？反正又没人知道，犯不着把自己搞得草木皆兵的。

郑浩把饭菜拎上来后，又急匆匆走了，说是中午还有堂实验课。张波一个人慢腾腾吃完饭，抹了抹嘴巴，决定采纳郑浩的提议，索性下午也不去了，呆在寝室写小说。他刚在一家小说网站注册当写手，每月必须完成规定量的字数才能拿到微薄的酬劳，当然，钱不是关键，主要是他喜欢写作，更喜欢那种作品被人欣赏追捧的感觉。

张波把笔记本的网线连上后，心想干脆下午多写点，把明后天要更新的章节也都先写好算了。他在写的是一个发生在校园的恐怖故事，本着艺术来源于生活的真知，他是以自己周围的熟悉景物作为参照和描写对象的。此刻张波打开手提接着昨天的思路往下写，但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半夜，他被强烈的尿意憋醒了…”

刚写到这儿，张波忽然惊跳了起来。天！难怪他觉得诡异！他正在写的这篇小说场景正是设定在厕所，而他打算写的情节也正是厕所遇女鬼！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做那样一个恐怖的梦？

不过这么一想，张波又有点庆幸，看来自己人戏很快，连梦里也在构思情节呢。而且，作过的梦不正好可以顺手拈来，作为接下来的情节吗？于是他十指翻飞，敲打着键盘噼哩啪啦地写下去：

“沿着长长的走廊，孟辛一路小跑，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紧张…”

埋首在小说情节中，张波也不知道自己一口气写了多久。忽然，他觉得浑身冷嗖嗖的，一抬头，才发现刚才还明晃晃地挂在高空的太阳不见了，仿佛是一块黑布盖在了这座宿舍楼上。房间连同整个楼道都笼罩在灰蒙蒙的阴暗中。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张波忽然觉得有些恶心，那种压抑的感觉又来了，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块海绵，被不知什么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不想再写下去了，匆忙地点了一下保存键，正要关机，忽然，身后传来沙哑的笑声：“同学，你找我吗？”

冷汗！嗖地从脖子里往下流。张波只觉浑身都僵硬了，他不敢转身，但他又不敢不转身。他鼓起勇气，猛地回头，却正对上一张长发拂面的脸。

“啊——”张波再次惊叫着醒来，却懊恼地发现竟然是午后的又一场噩梦！

怎么回事？上午不是已经补过觉了吗？怎么还会写着小说就睡着了，还接二连三地做这种恶心兮兮的梦？

张波只觉头痛得像要炸裂开来，一转身，却发现窗帘不知被谁拉上了，难怪屋里这么阴暗。他站起来，匆匆跑过去一把拉开窗帘，下午四点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来，顿时扫去了阴霾，不仅是屋里的，还连同张波心里的。他扑扑乱跳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唉，真是混乱的一天！张波在心里感叹道。他从抽屉里胡乱翻出几颗白色的药片，依稀记得是治头痛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大口吞了下去。然后匆匆跑到楼道里，把早上晾出去的被子抱了回来。不然等其他人下课回来就不好说了。

也许是晒得时间还不够，被子的表层虽然干了，但里面捏上去还有点潮，让人感觉怪不舒服的，不过也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用了。张波想，睡上一晚就会被自己的体温捂干了吧。好在尿的臊味闻不到了，他也放心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张波都在图书馆里度过。他不是去看书，而是抱着笔记本电脑去的。也许是多少有些忌讳之前的两个恶梦，想着图书馆里人多，阳气盛吧。瞧，他又不知不觉地滑到那些恐怖的念头了：

孟辛决定去图书馆里查阅一下资料，据说死去的那个女生很喜欢看书，几乎每晚都坐在固定的位置上。也许，那里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天气很冷，又是晚上，图书馆人不多，大家都惬意地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位子坐下，也因此，偌大的阅览室显得空荡荡的。寒气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缝和窗缝钻进来，让人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孟辛选了一个稍微偏远点的位置坐下，这样查起资料来可以少受点影响，思路也不会被打断。死去的女生叫杜佳涵。孟辛已经从她的室友那里拿到了她的阅览证，他发现她对灵异的书籍有特殊的爱好，基本上看的都是这类书。

张波任自己的思绪沉浸在恐怖的想象中，虽然这种想象令他自己也有些毛骨悚然，却又给了他莫名的刺激和兴奋。他飞快地敲打着键盘，放任自己的想象力继续海阔天空：

孟辛决定借几本杜佳涵看过的恐怖小说看看，也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鬼，所谓鬼，一定是自己内心先有了阴暗的鬼影，才会联想到那么可怕的生物吧。他觉得杜佳涵的死一定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而很可能是：谋杀，并且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的谋杀。

他拿着两本阅览证走到服务台前：“您好，我想借这上面的几本书。”

晚上图书馆里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值班，一个负责及时整理被同学们翻乱了的书籍，一个就负责借书。此时服务台里的女工作人员正低着头，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听到孟辛的问话也没反应。孟辛只好又问了一遍，还是没反应。他有些不高兴了，敲着桌子道：“喂，我要借书！”这次那女的终于抬起头来了，她脸色很苍白，看人的眼神也有些飘忽：：“同学，你借什么书？”

孟辛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怎么弄了这么个宝贝在这儿值夜班，想把人吓死呀？他指指杜佳涵阅览证上的几本书，说：：“这些有吗？”

“可是，这几本我正在看呀！”女的说，冲着孟辛诡异地一笑，嘴角竟缓缓流下两道血迹来。

“啊——”孟辛头皮猛地一炸！他想起来了，这哪是什么工作人员！不就是死去的那个女生杜佳涵吗？

张波写到这里，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不，不能说是呼吸声，呼吸应该是温暖的，但这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却让他毛骨悚然，好像，好像那晚梦里的感觉，压抑，透不过气。张波屏住气，连敲打键盘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住了。一定有什么在他背后！一定！可是那是什么？

“同学，你是不是在找这几本书呀？”一个幽幽的叹息声传来。

“啊—””张波猛地跳了起来，不会又来了吧？

头却咚的撞在了什么上，张波立刻醒了。晕啊！居然又做恶梦了！还是在图书馆里做的！张波不好意思地看看四周，举起右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哎，最近这是怎么了？想起来心里真有点发毛呢！难道是太累了？可是最近课时并不多呀！而且还逃了几次课。

唯一让张波满意的是小说的连载进度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好，写作速度非常之快，连张波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的构思能力了。那些情节仿佛就在他的脑子里，不，是在他的手指上，键盘里，总之只要他一打开电脑，那些文字就会自动从他指间流淌出来，在屏幕上跳跃着，如黑芝麻般增长着。

而书站里的好评也接二连三地涌上来：‘“顶！”“好恐怖！期待下文！”但令张波不爽的是，每页书评的最后总有人恶作剧般地留下一个大大血红的“恐怖”字样，最后的一竖非常灵逸，像是有生命般自己飘了起来，那仿佛滴着血的通红颜色总让张波不寒而栗。他想把这些字样删掉，却怎么也删不了，到最后也只能由它去了。他安慰自己，也许是谁嫉妒他的小说受到热捧了吧。

的确，张波的小说已经登上最新排行版前十位，网站的出版商也开始跟他联系，要他加快进程，预备等小说写到十万字的时候就给他出书。如果没有那隔三岔五出现的恶梦，也许张波真的会笑到嘴抽筋。可随着小说情节的步步展开，张波却发现了一件比做恶梦更令他惊惧的事！

小说的文字活了！真的！他绝对不是在发神经！小说真的活了！它仿佛一枝茁壮成长的小树，已经不再需要主人每天浇水才能成活，而是可以自行吸取天地精华、阳光雨露，自由自在地成长了！

张波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这一点的。这段时间也许是花在小说上的精力太多了，他每天总是精神恍惚，记忆力也明显下降。加上拼命赶小说进度，他一开电脑就直接噼哩啪啦开打，倒真没注意小说究竟写到哪儿了。直到那天，他好像大梦初醒般，忽然安静地想从头到尾把自己写的东西看一遍，这才惊讶地发现，小说的情节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之前的构思，甚至到他无法操控的地步了。所有的小说情节仿佛都已拥有了新生命，每天他打开电脑的时候，就会有新的情节在那里，而他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曾写过那样的文字。

比如小说的男主人公孟辛是他刻意塑造的一个人物，张波给他的性格是好奇、但又有些懦弱胆小的那种，可是文中的孟辛却胆大包天，什么恐怖的地方都不怕，哪里恶心往哪儿钻。这也就罢了，偏偏张波好像自己的感官也被和孟辛捆绑在一起，孟辛所经历过的、所感觉到的，他通通都感同身受！要知道，现在文中孟辛的性格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张波怕啊！他真的怕死了！对他而言，现在这一切已不仅仅是做恶梦而已。甚至张波觉得，小说中出现的可怕情节已经在他的生活中，不，就是在他的身边发生了！他到现在都不敢回想那天晚上，当他一个人从图书馆回来，穿过那条昏暗的走廊时所发生的一切。可是思想却不听他指挥，那一幕就像电影般不断在他脑中心中重演。

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就站在那儿，她竟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阴风吹过，她惨然一笑：“孟辛，你一定会找出真相，替我报仇的，是不是？”

“不！我不是孟辛！你和孟辛都是我杜撰的小说人物啊！怎么可能会变成真的？你不要来找我了！”张波已经发不出叫声，他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啜嘴着，整个人几乎瘫软了。

“你不能不管我！”那个女生听到这样的回答，忽然哀叫起来，眼中也流下血红的液体，“你要是不管我，我就白死了！你一定要替我报仇，不然我就一直一直缠着你！”她空洞的眼神穿过零下十摄氏度的寒气，像棒锤般一下一下击打着张波脆弱的心。

“不要！不要缠着我！你走开！”张波疯了般挥舞着双手，试图摆脱女生的纠缠。但那只手的力气却大得出奇，牢牢抓住了他。“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孟辛！”张波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

“同学！你怎么了？”抓他的手怎么会越来越多？张波终于意识到问话的是个男声。接二连三的脚步声也在走廊里响起来。头顶啪一声，忽然一片光明。“怎么今晚走廊的灯才开了一盏啊？难怪这么黑！同学，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张波这才看清周围是他隔壁寝室的学生，而他自己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那个女生呢？不见了！或者她根本就没存在过，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同学，你怎么了？”没有得到回答，热心的同学就继续问着。

张波只觉全身湿淋淋的，像在水里浸过般。他想站起来，两只脚却软绵绵的，只好让同学扶着回到了寝室。唉，这下糗大了！

可是那一幕，真的只是他的幻觉吗？那种冰冷的肌肤触感，仿佛到现在还残留在他的手背上，难道都只是错觉？直到现在，张波仍然不能肯定，那个晚上他到底是真的碰到了女鬼，还是把小说和现实混淆了起来。

在决定开始挖一个恐怖小说的坑时，张波非常泰然自若。他自认胆子不算小，想象力不算弱，是写恐怖小说的种子人选。可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他已经再也不想写那个该死的小说了，哪怕网站追捧他的人再多，他也没有勇气再写下去了。张波本能地认为一切都是从这篇小说惹起的。不是吗？第一个恶梦，就是从他开始写作的前一晚起的。到现在，他已经分不太清究竟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是他在做梦。是他写的文字繁衍出了他的恶梦呢，还是因为做了恶梦所以在潜意识里把它写进了小说？张波不敢去想这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也压根儿不愿意去想。他只求能让自己尽快从这个荒唐可怕的恶梦中走出来。结论就是：不能再写下去了！

作了这个决定之后，张波就把手提电脑收了起来，放进了电脑包里。他决定每天按时作息，不再逃课写什么该死的小说。

但这天，当他下课回到寝室时，却赫然发现他的手提电脑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谁把它拿出来的？张波正要开口问，话却僵在嘴边不出来了。电脑竟然是开机的！他明明设置了密码的啊？而且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么，是谁打开了他的电脑？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梁冒了上来，张波感觉背后似乎有一双幽怨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他颤抖着双脚，却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切并没有结束吗？

“嗨！”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张波猛地跳了起来，倒把身后的人吓了一大跳，那人随即不太高兴地叫道：“老张！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神神怪怪的？”原来是郑浩。

张波真想哭。他也不想这样啊！可是，事情是怎么演变到这一步的？他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我胆小，你没事别乱吓唬我。”

“呵呵，胆小还写恐怖小说？我看你啊，是太人戏了吧！”郑浩笑了起来，说，“怎么样，小说写到哪儿了？人气很旺啊？哪天我也给你上网砸几块砖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波现在一听人说到小说他就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没灵感，不写了。”他怕郑浩打破沙锅追问到底，赶紧拎起热水瓶就下了楼。

本来他们寝室里是有热水器的，可是因为上星期有位大一的老兄烧完开水忘了拔插头，结果差点引发一起火灾，学校就对热水器管理的问题格外严格起来。没办法，现在只能屈尊到水房去打水了。

学校的水房在西南一角，那里没有教学楼，只有孤零零的一排四间平房。张波想到四这个字眼，忽然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唉，他自嘲地想，真是草木皆兵了啊，但愿是自己神经过敏，等过一阵就会恢复了吧。

已经是傍晚时分，水房里冷冷清清。张波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男生在最左边的一个水笼头下接水。热气缭绕之下，那人的背景透着几分朦胧。但张波却不自觉地舒了口气，心想还好是个男生啊，不然他又要乱想了。

张波把两个热水瓶并排放在水笼头下，听着哗哗的水流声，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又想起这段时间遇到的怪现象来。真是诡异啊！他以前曾听人说过，某某写恐怖小说太过着迷，结果把自己弄疯了，他还大笑了一通，斥为无稽之谈。可现在事情轮到他自己身上，他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无稽之谈究竟有多么真实，有多么可怕！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那个男生走了没有，还好，他仍然背对着他站在最左边，专注地灌着开水。等等！张波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的两个热水瓶都已经灌满了，水笼头也拧上了，没有流水声是正常的，可是那个人不是还在灌吗？为什么也听不到流水声？偌大的水房里仿佛只剩下张波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咚——咚——咚。”

张波按捺住逃跑的冲动，让自己自然地拎起热水瓶，但两只手却抖得厉害，撞得塑料的热水瓶都哐哐响个不停。这样的动静，那人一定听到了，出于人类好奇的本能，照说谁都会至少回头看一眼。但那个人没有，他依然保持最初的姿势，一动也没有动。张波想跑，脚下却像粘了胶水般，怎么也动不了。他的牙齿再次上下格格打起架来。他多么期盼现在外面再走进一个人来，好让他有勇气从这个困局里出去。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真有人来了！张波大喜。他紧紧盯着门口，进来的是个女生，低垂着头，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面貌，张波忽然心中一凛，这情景，似乎在哪儿见过？他猛地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顿时像坠入了冰窖。这不是那晚出现在走廊上的女生杜佳涵吗？她不是虚构的，她又出现了！

关键时刻，张波立刻把水房里的那个男生自动归为了同盟。至少他不是杜佳涵！也许是情急之下，他不知怎么忽然有了力气，猛地窜了起来，迅速跑到水房的最左边，抓住那个男生大声喊道：“我们一起冲出去！她是鬼！”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是吗？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他转过来了，那张脸苍白而没有血色。是杜佳涵！可是她的头发？张波惊叫着松开手，却脚下一软，竟然跌倒了。短发的杜佳涵露出一丝微微的笑，伸手把自己的脑袋整个扭了过来，顿时，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倾泻了下来，遮住了她苍白的面容。

“啊――”张波再也承受不了这样诡异的一幕了。

等到学校保安人员听到惨叫声跑来，看到的是一个男生痴呆地坐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找我，我再也不写你了，别找我……”

张波疯了。

大家都说他也许是写恐怖小说走火人魔了。学校为此还特意开了堂心理咨询教育课，让学生们要懂得调整自己的心理，把现实和幻想区分开来。

张波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后，他的寝室里就空出了一张床位来。不知怎么，他的那台手提电脑家人却忘记拿走了。

静寂的寝室里，完全黑屏的手提电脑桌面闪烁几次，忽然自己亮了。一个警告符号出现在屏幕上，下面是一段大大的醒目的文字：

“警告！本网站遭不明黑客入侵，导致不明病毒在网站内播散，该病毒可永久附着在机身上，影响人的中枢神经，引起电脑操作者强烈的幻听幻视及幻觉。敬请各文友留意！”

这段文字出现后几分钟，慢慢地又扭曲着消逝了，仿佛是被电脑深处的什么东西拖住了，挣扎着一直被拖向电脑的最深渊似的。

屏幕黑了。

半个小时后，郑浩一个人回到寝室。他伤感地看了眼张波的空床，轻声自言自语道：“哥们，你究竟是写了什么玩艺儿，把自己吓成那样了呢？”

忽然，桌上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引起了郑浩的注意。他走过去，发现是张波留下的那台手提电脑屏幕的反光。他随便移动了一下鼠标，电脑屏幕竟然亮了。奇怪，原来这台电脑一直开着么？

郑浩忽然很想看看，张波的这台电脑里究竟储存了些什么。他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满眼里都透出好奇，但又有些犹豫。最后，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郑浩毅然坐了下来，伸出右手握住了鼠标。

而夜晚，已经来临了。

一切都很安静，安静过后，世界重新变得喧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