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刚才，江也趁着小郑去洗手间的工夫，开车出门了。

　　我拨打江也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就托同事找到他的手机定位，然后立刻开车去找他。

　　目的地是闹市区一家酒吧。

　　一走进去，灯光跳动，鼓点阵阵撞击耳膜。男男女女疯狂随音乐扭动着，空气里全是酒精混合着荷尔蒙的气息。

　　我躲避着一条条挥舞的胳膊，艰难拨开人群，终于看到了江也。他甩动着头发，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我朝他走过去，这时突然看见就在他身后不远，那个鸭舌帽，藏在人群之中，也在朝他走去。

　　我看到鸭舌帽的瞬间，他也看到了我。

　　目光交会，都愣了一秒，然后他迅速转身朝外走去。

　　“等等！”

　　巨大音乐声碾碎我的喊声。

　　我朝鸭舌帽挤过去。音乐变换，人群海浪一样朝我涌来，裹挟着我。

　　好不容易走到了后门，推开门，外面是停车场。我环视一周，看到鸭舌帽蹿过去，钻进一辆黑车。

　　黑车亮灯，启动开走。

　　我立刻跑向自己的车，跳上去，一脚油门，猛打方向盘。

　　黑车冲出停车场，我紧随其后。

　　外面是四车道，即使是晚上九点，依旧有不少车来往穿梭。

　　黑车来回灵活变道，我紧咬住他，脚下加着油门。渐渐地两旁街灯、商店招牌成了杂乱的色块飞过。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黑车紧急左转，轮胎和地面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我猛打方向盘咬住它，巨大的惯性把我甩向副驾驶座。右车窗灯光一闪，那边有辆车直行开过来，擦着我的车尾过去。

　　“嘭！”我浑身感觉一震，左后视镜里，我右边车尾灯飞出去，在地上转了几圈停下来。

　　我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加紧油门追上去。

　　黑车没料到我能跟来，速度有所减缓。我刚好加速，一脚油门下去，离它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追上的时候，前方路右边突然蹿出来一道红色的影子。

　　我飞快左打方向盘，猛踩刹车。

　　车在路中央转了一圈才停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骑电瓶车的外卖送餐员，停下来看看我，然后一溜烟跑了。

　　我迅速调转车头一看，黑车早就没影了。

　　叹了口气，额头上是一层冷汗。

　　如果能抓住江也的共犯，那说不定能打开整个局面。这下，我只能听周队的，放弃江也这条线了。

　　一阵挫败感涌上心头。

　　不过，说不定共犯甩掉我之后，还会再回去找江也。

　　想到这里，我擦掉汗水，打方向盘，往酒吧的方向赶过去。

　　快到酒吧的时候，我看到一辆奔驰从停车场开出来，是江也的车。

　　我故意放慢速度，远远跟着他。

　　跟了一段路，车辆越来越少。这时，旁边拐来了一辆黑车，不紧不慢跟在江也车后。

　　果然让我猜中了！他们一定会找地方接头。

　　这时候千万不能急躁，我松了松脚，放慢速度，以免被发现。

　　他们前后上了高架桥。我有点纳闷，他们明明早就可以接头，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我了，在想办法甩掉我？

　　高架上没有其他车。黑车突然加速，连续变道，开到江也旁边，和他平行着前进。

　　他们终于要开始交流了。

　　我双手因激动轻微颤动，瞟了眼行车记录仪，加速跟上去。

　　就在这时，黑车突然朝右边靠过去，碰了一下江也的车。

　　江也的车右移，几乎擦到高架的护栏，但很快回正。

　　这是在干什么？

　　打招呼的方式也太硬核了吧。

　　江也的车要加速开走，但黑车早有准备，立刻紧跟着使劲朝右撞过去。

　　江也的车摩擦护栏，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点点火星沿着护栏一路划过。

　　黑车稍微回正，然后又一次用力撞过去。

　　“嘭”的一声，江也的车直接上了护栏，斜着卡在那里，右车头悬在外面，四个轮子在空中打转。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黑车飞快朝左倒车，蓄力。

　　他要把江也彻底撞下去。

　　黑车启动。我一脚油门到底，拦在江也车前。

　　黑车发现了我，猝然刹车。车停不下来，朝我的左车窗飞过来。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哗啦声，“砰”的一下，我眼前突然一白，像是迎面挨了一拳，鼻梁酸胀是安全气囊弹开了。

　　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里，脑袋一片空白，周围只剩下耳鸣声，鼻腔里一股血腥味。

　　恢复意识后，我挣扎着打开车门，爬下车。黑车早就趁机逃走，消失在夜色中。

　　我一边联系同事，说了黑车的车牌号，一边跑向江也的车。

　　车像跷跷板一样，正好卡在护栏上，岌岌可危。此时只要刮来一阵风，就会连人带车掉下去。

　　我朝下瞟了眼，大概十来米高，下面是水泥马路。

　　掉下去，无疑会车毁人亡。

　　就在这时，一滴水打在我脸上。

　　天开始下雨了，江也脸色煞白，一动不敢动，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好像是“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

　　我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雨滴“啪嗒啪嗒”打在车身上。

　　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车开始缓缓朝下滑动。

　　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打开车门慢慢来。”我心里直打鼓，但强装镇定开始指挥。

　　江也很听话，一点一点推开车门。雨水扫到他脸上，混着汗水，沿着发丝流下来，迷住他的眼睛，但他根本不敢眨眼。

　　他的位置距离护栏大概一米，脚下就是深渊。

　　车门总算敞开，他一点点挪动着手，解开安全带。

　　“咔哒”一声，车加速滑落。

　　“快跳！”

　　江也踩着座位跳出来，伸手要抓护栏，一滑，失了手。我扑过去，抓他的胳膊。手心全是汗，一直滑到他的手腕才抓紧。

　　江也身体荡在空中，他另一只手撑住护栏才稳定下来。

　　他脚下，车坠落在马路上，翻了个底朝天，发出巨大的响声。

　　我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江也的手。

　　这就是杀死晓琳姐和书妍的手吗？

　　雨水打在江也脸上，我一瞬间闪过一个想法：

　　如果此刻我松手，江也会被判定为意外死亡。我努力了，但还是没能救他。

　　轻轻松手，就能为晓琳姐、书妍，还有其他受害者报仇。他再也害不了其他人了。

　　这不就是七年来，我日思夜想的事吗？

　　“小川。”

　　江也盯着我，语气听上去竟然异常平静，像是在提醒我而已。

　　我如梦初醒，双手用力，右腿猛地一蹬护栏，把他拉了上来。我们都摔在地上，浑身湿透，大口喘着气。

　　我再也忍不住，向江也倾诉着：

　　“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晓琳姐你的真面目。一直到现在我都会梦见她，临死前的样子。我就应该拼命阻止你们见面，这样她或许不会死。”

　　雨声淹没了我的声音，我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