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池
2023年10月21日 作者:夜不语 来源:夜不语诡秘档案系列丛书 长篇鬼话
序言
“沉溺”,在这个地方的方言里读作“承诺”。
“沉溺池”,便是“承诺池”。
据说,如果在这个子母井前,男方站在子井处,女方站在母井处,同时喊出同样的承诺,两个人就一定会幸福。
但是,谁又知道呢?
或许在这个子母井前许下承诺的两个人,守住了承诺,不一定会得到好结果。
但一旦守不住承诺,就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因为等待你的结果恐怕只剩一个,便是—死!
引子一
礼堂的红地毯很红,她和自己的未婚夫,手挽着手走了上去。她清楚的知道,红地毯的对面有许多含义,幸福,责任,还有厨房。
据说,每个结婚的女人在结婚当天都是瞎子,否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离婚!
何鹭就是瞎子,典型的瞎子。她假装闻不到准新郎奔入婚礼礼堂时,身上还带着的香味,一种淡淡的,犹如熏衣草的味道;那种香水她知道,Anna Sui,一个崇尚简约自然主义的时尚品牌。
因为她也有一瓶。
Anna Sui品牌洋溢着浓浓的复古气息和绚丽奢华的独特气质,身为设计师的Anna Sui是华裔移民,她的设计大胆而略带叛逆。一切华丽的装饰主义都集于她的设计之中。
所以她去香港出差时,第一眼看到Anna Sui,闻到那种淡淡的简单香味,就被那近乎抢眼、近乎妖艳的色彩震撼,更深深沉醉于那独特的、巫女般迷幻魔力的风格之中。
只不过那瓶自己视为珍宝的香水,早在三个月前便不见了,当时她的未婚夫,现在的准新郎只是淡淡的说,她的宠物猫咪不小心将香水瓶打翻,他便打扫了一下,将碎掉的玻璃全都扔到外边。
那时候她没有闻到卧室里有打倒的香水的独特浓香,虽然这款香水很淡雅,但还没有淡雅到撒在地板上,一点香味也不会残留。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相信自己的未婚夫,甚至比相信自己更甚。她要和他结婚了,就在三个月后,胜利者是她,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没想到居然在结婚的三个小时前,自己又闻到了久违的味道。何鹭穿着洁白的婚纱,有人说结婚那一天的女人是最美的,没错,她美的不似凡人,甚至不食人间烟火。
她带着完美的微笑迎上去,接过了未婚夫的外套,鼻子里闻着Anna Sui淡雅的柔软香味,看着外套上几根漆黑的长发,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声音里依然萦绕着即将开始的,人生最大的一件事的喜悦,“亲爱的,昨晚的应酬很累吧?”
未婚夫无奈的叹了口气:“别说了,部门经理实在很讨厌,那个客户也三八的要命,我真的有点怀疑他不是个男人。KTV唱了,酒也喝了,三温暖也洗了,最后居然就是不签约,根本就绕着我们在玩。”
何鹭温柔抚摸他的额头,眼睛再也没有瞟过外套上的未知长发,虽然那些断发,已经在未婚夫的外套上出现过许多次,“我一直都叫你少喝一点,你的胃本来就不好。”
“没关系的老婆,喝再多也绝对不会耽误我们今晚的大事!”未婚夫一把抱住何鹭纤细的腰肢,狠狠的在她嘴上亲了一口。
她微笑,微笑的十分迷人,也彷佛绝对的幸福。
礼堂的红地毯很红,她和自己的未婚夫,手挽着手走了上去。她清楚的知道,红地毯的对面有许多含义,幸福,责任,还有厨房。
千百次了吧,自从在那对子母井前,相互许下诺言以后,就在梦里重复了千百次自己和他结婚的场景。三年多了,终于要实现了!
亲友们的祝福在他们走过那段不长的红地毯时,一直喧闹的围绕着,不绝于耳。她的脸上有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完美微笑,似乎在向所有人诠释着,这就叫幸福。
请来的司仪恰到好处的取笑恶搞他们,然后到了交拜的时候。
她和他相对站着,交拜的一刹那,她故意用头碰到了他的头。母亲说,这样不只代表着白头偕老,更代表了,这个丈夫在以后的一辈子,都只能属于自己了。
在朋友们的耍闹间,时间过的飞快,很快便到了洞房的时候。
洞房如同他们同居几年来的每一天一样,最多不同的只是,何鹭起身倒了两杯红酒,端着来到了床边上。
“喝口红酒润润胃,你今天酒又喝了不少。”她关心的说。
丈夫笑着,脸上还带着恶闹过后的兴奋,“没关系,男人嘛,喝酒是醉不倒的。”
“你呀,就会逞能。看我不管你了。”
“你才不会。”丈夫笑着。
“要死,快给我喝了。”她娇嗔道。
“好,喝就喝。”丈夫一口干了红酒,仰倒在床上,看着身旁的妻子。
“怎么了,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何鹭摸了摸自己的脸孔,“我的脸上有东西?”
“没,只是头有点晕,看来我真的喝多了。”丈夫摇头。
“那就睡吧。”妻子说。
“嗯,困了。”他的声音低沉,只觉得妻子的声音,也渐渐低沉了下去,尾音拖的很长很朦胧,眼睛一黑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只感到全身都很痛。张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坐在餐桌的椅子上,身体被人用绳子密密麻麻结实的捆了起来。
有强盗?入室抢劫?他惊惶的刚要大叫,却突然看到自己的妻子,安然坐在桌子对面,脸上依然带着漂亮温柔的微笑,正默默的注视着他,就像从前千百次那么深情的看他一样。
“亲爱的,你在开什么玩笑?”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丈夫在脸上浮起一种称为不快的表情,虽然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依然说道:“快把绳子给我解开。”
何鹭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开心的道:“老公,还记得在沉溺池前,我们许过什么愿望吗?”
她的老公愣了愣。
“怎么?你忘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下?”她笑笑的,脸上浮现两个可爱的酒窝,“你说,会娶我,一辈子爱我,只爱我,绝对不会三心二意,招蜂引蝶。你还说,如果违背诺言的话,就和那个淫妇,吃活生生的内脏吃到撑死。
“老公,你知道吗?就是因为那个誓言,我才死心塌地的跟你在一起,那晚,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你。甚至,我不顾父母的反对,还差点和他们断绝血缘关系。那时候的你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小清洁工,靠着我父母的关系,才进了现在的公司,爬到现在的位置。一切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没有,我根本就没有三心二意过,更没有对不起你过。”丈夫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安,但嘴里依然诚恳的说。
“对,你确实没有三心二意过,你只不过五心四意罢了。”何鹭淡淡微笑。
“我发誓!”丈夫吼了起来。
“是吗?呵呵,那我的那瓶Anna Sui哪里去了?”
“早就说过,被猫咪撞倒摔碎了!”丈夫的声音依然很大,理直气壮。
“哦,那这些又是什么东西?你说你不喜欢长发,所以我的头发就从来没有那么长过!”她拿出一个盒子,里边有几十根长发,和今天早晨丈夫外套上,一模一样的长发。
“你知道,公司应酬很多,洗三温暖什么的,总会在衣服上沾些头发什么的。”
何鹭笑得似乎十分开心,“居然能全都沾上一模一样的头发,这个机率也实在太微妙了,恐怕,买彩券都用不到这么大的机率。”
“公司……”
“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公司!”何鹭发出了一种尖锐的叫声,虽然脸上的笑容依然温柔,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不像人类的冰冷。
在那种目光中,丈夫不禁打了个冷颤,心脏猛地狂跳。
“对不起,我失态了,还是让我来替你解释吧。”
妻子优雅的冲他笑着,“嗯,应该说,在这里我向你隆重介绍一位朋友,很好的朋友。这个朋友不管从内在还是外在,你都十分清楚。”
说完,她走到厨房里,从没有完全关严的冰箱中,拉出一个绑着的女子来。那个女子大约二十五岁年纪,漆黑的长发,全身都冷的发抖,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Anna Sui馨香。
“丽!”丈夫惊叫起来:“你疯了,这是你最好的朋友!”
“不错,这个我最好的朋友,居然还是个勾引我丈夫的好朋友!”妻子拉着丽的长发,狠狠的将她拖到餐桌旁,架上了凳子。这一刻丈夫才发现,妻子纤瘦的身躯里,居然还隐藏着那么大的力气。
“不要伤害她,我和她根本就没什么!”丈夫大叫。
“是,没什么,你们根本就没什么;除了一个背叛了妻子,一个背叛了好友外,真的就没什么了。”妻子笑得很开心,眼神却冰冷的让人冻结。
他对面的丽在冰箱里冷的嘴唇发紫,眼睛恐慌的望着他看。
“她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一切。”
房间的气氛在妻子的笑容里,越来越诡异。
“其实你根本就不爱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和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我父母的关系网和权力。亲爱的,你违背自己的诺言了,所以,我为你精心准备了一桌大餐,你看!”
餐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妻子的手只是向前指着,手指的延长线外,是一个人,丽。
“你要我吃什么?你要我吃什么!”丈夫彷佛预感到什么,恐慌的大声喊着。
“没用的,装修的时候,我特意叫工人加了一层隔音材料。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到。亲爱的,开饭了!”
妻子笑得很温暖,她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尖锐的菜刀,用力刺入惊惶失措的丽的腹部。丽痛苦的挣扎着,血喷了一地,也喷在了何鹭的身上,一身的红色,如同婚礼地毯的颜色。
“你疯了!你疯了!你这个疯女人!”丈夫撕心裂肺的吼叫,他怕,怕的几乎大小便失禁。
妻子将她最好的朋友的内脏掏了出来,新鲜的内脏上还残留着适宜的温度。
她将内脏凑到了他的嘴边,轻声的,柔柔的说道:“亲爱的,吃吧……这是你不守承诺的处罚……”
二〇〇七年五月三十日星期三,当天的报纸上,刊登了一则不太引人注目的新闻。
塞纳-马恩省-马恩省河小区发现了三具怪异的尸体,两女一男。那三具尸体死的极为怪异,两具女尸的内脏皆被凶手用菜刀一块一块割下,喂入了男尸的胃中。
男性致死原因,为胃部破裂,内脏遭受大量压迫而死。
三名死者关系暧昧,疑为三角恋。只是不知凶手为何用此种残忍的手法,将三名受害人杀害,三名受害人和凶手又是怎样的关系?
本报将对此案继续予以关注。
实习记者:怡江
那个新闻并没有被讨论多久,便消逝在了时间里,而报纸也并没有再追溯下去。人世间每天都有无数的生生死死在发生,如果总是关注的话,恐怕,关注的人也会累到活不太长了吧。
引子二
最近的我实在很无聊。其实大学生活也就正是如此,除了偶尔收集整理些自然科学的数据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网和混时间。
知道什么叫羊群效应吗?
那是专指管理学上,一些企业市场行为的一种常见现象。例如有个很散乱的羊群组织,平时大家在一起盲目的左冲右撞。
如果一头羊突然发现了一片肥沃的绿草地,并在那里吃到了新鲜的青草,后来的羊群就会一拥而上,争抢那里的青草,全然不顾旁边虎视眈眈的狼,或者看不到其它地方还有更好的青草。
羊群效应一般出现在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行业上,而且这个行业上有一个领先者—领头羊占据了主要的注意力,那么整个羊群就会不断摹仿这个领头羊的一举一动,领头羊到哪里去吃草,其它的羊也去哪里淘金。这里就有一个沉溺在羊群效应里的人,一个无聊到极点的人。在时尚界,领头羊往往是各类明星,最近在明星中掀起了一股喂养蚂蚁的热潮。于是或明恋,或暗恋,或自以为那就是时尚潮流的人们,纷纷也购买了蚂蚁工坊玩耍。在这里我稍微解释一下何谓蚂蚁工坊。
据说这是一款风靡世界的生态教育玩具和休闲时尚产品,源自美国太空实验室,用于研究观察蚂蚁在太空生存状态的实验,而后转为商品形态在各个国家开始流通。此项蚂蚁人工生存环境技术产品,被《时代》誉为二00五年最迷人的发明之一。
产品的凝胶体里,含有蚂蚁所需要的营养物质和水分,所以不需要额外给蚂蚁喂食任何其它的东西。蚂蚁们会在“蚂蚁工坊”里,快乐安静的生活几个月,不需要你费很多心思,就可以观察到它们的生态。
最近的我实在很无聊。其实大学生活也就正是如此,除了偶尔收集整理些自然科学的数据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网和混时间。
虽然对这种“蚂蚁工坊”类的不自然生态,十分嗤之以鼻,不过由于实在太无聊了,我终于忍不住买了一个回来打发时间。正在我津津有味的观察它们的生态时,手机响了起来。刚按了接通键,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让人觉得欠揍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臭小子,有工作了。”是我名义上的老板杨俊飞。
“哦。”我心不在焉,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蚂蚁辛勤劳动的身影。
“资料已经传进了你的Mail里,后天出发。”
“哦。”我依然只是哦了一声。
“靠,不管你了,要死不活的声音听了就烦。这件Case记得早点搞定,Bye!”老男人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我随手将电话扔到了床上,继续一动不动,懒洋洋看着眼前的蚂蚁工坊。人类啊,永远都是忙碌的生物。如果真有一天,可以像蚂蚁这种也是一样忙碌的生物般,简简单单的话,恐怕会轻松很多吧。至少,永远也不会懂得,什么叫做无聊。你好,本人夜不语,是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不太走运,经常会遇到些莫明其妙、怪异非常的事件的男子。
我是个无神论者,不论遇到多么诡异的事件,都会坚定的去找科学依据。虽然许多时候,都难以将自己的经历和现今的科学理论对应,但确确实实,许多现象都能解释,需要的只是大量时间而已。
高中毕业后,我在老男人杨俊飞的侦探社里打工。并在老爸的压迫下,考取了德国基尔大学,就读自然科学,现在正是大一下学期,快要接近期末考的时候。居然就在这当口有任务送上门!有点犹豫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大学的一年里实在旷课太多,如果最近的课时没有混够,恐怕自己就要被学校扫地出门了。虽然绝顶聪明如我,但还是稍微觉得有点麻烦。
我慢吞吞的走到计算机前,打开,收信,然后点开了Mail里的数据。只是看了一眼,视线就再也没有移开。第二天就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第一章 失忆
靠,以前想过千百次自己的死亡方式,但从来没有一次可以猜测到,居然会莫明其妙死于典型的“飞来横祸”。
“妞妞喜欢吃雪糕,雪糕也想要吃妞妞。”
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三天了,并没有太多的收获。我一如前几天一样,游荡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
其实老男人给我的数据并不多,只是隐约提到这个城市连续发生了几起怪异的死亡事件,都是非自然死亡,都是死状匪夷所思,也同样都是凶手难以找到。据推测,有极大的可能是同一个凶手连续犯案。
但受害者与受害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当然,除了都是死状很惨以外。
这些都不是我接受案件的原因,其实,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接手这件案子,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有一种感觉,似乎,我非来不可。
我从来不信感觉,毕竟那种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实在很容易受当时情绪波动的影响。说不定那时候,自己只是为了给逃避期末考一个借口而已;虽然我并没有任何需要逃避期末考的理由。但是,我却来了。我的搭档,那个三十多岁,还一副纯情小女生模样的老女人林芷颜,原本应该先我一天到达这个城市的,但她却至今为止,始终没有和我联络过。
我打电话给杨俊飞,那家伙只是意味深长的阴笑:“臭小子,别担心那女人,就生存能力而言,她比你顽强的多。在同样的状况下,恐怕她的存活机率永远比你高。”
我深有同感,嗯,有些女人确实比蟑螂更顽强,特别是那个莫明其妙、犯贱到极点的林芷颜。于是将她彻底抛到脑后,一个人四处走访调查。
通过杨俊飞的关系网,我看到了数据上,那十二个人的验尸报告以及尸体,他们的死相千奇百怪,极富有想象力,如果非要挤出些共同点,便都是情侣或者夫妻。同样,每一对都死在一起,没有任何一对落单。
有情妇、情夫的,还顺便带着他们一起去了极乐世界。看到后边,我的心慢慢凉了起来,确实,如果要说他们身后没有杀人凶手的话,恐怕鬼都不信。
这些人的死法,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单独成立的。也就是说,死在那里的人,不可能有杀死所有人后再自杀的先天条件。
我一遍又一遍咀嚼着这些天得到的信息,一边从楼下走过。突然有一个影子猛地从头顶向我砸来,然后听到周围的人开始惊叫。
我的反射神经实在来不及躲避,被那个东西砸了个正着。那一刹,时间顿时变得慢了起来,我感到脸部的积压感,以及脖子上传来骨骼的脆响。靠,以前想过千百次自己的死亡方式,但从来没有一次可以猜测到,居然会莫明其妙死于典型的“飞来横祸”,这种死法实在太丢脸了。
我全身都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拼命的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一双纯洁无瑕的眼睛,是一个大约三岁多的女孩子。她正坐在离我不远处的地上,脸上没有丝毫恐惧的样子,只是开心的拍手笑着,好奇的看着我。
“妞妞喜欢吃雪糕,雪糕也想要吃妞妞。”那女孩子笑笑的冲我展开胖胖的可爱手臂,然后从嘴里吐出了那串话。
我实在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脊椎依然很痛,不过并没有被固定住,估计伤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有个女子坐在对面的弹簧床上,似乎熟睡了。我的视线从模糊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好不容易才看清那女子。她大概十七、八岁年纪,化着很淡的自然妆,面容清秀,果然是睡着了。
我的左手系着一圈塑料透明管,抬头看了看,果然是点滴。看来自己确实没有大碍,不过大脑里模模糊糊的,记忆有点混乱,就像整个脑子都空空的,又像里边满满的装载了许多东西,可惜就在想提取时用不上丝毫的力气。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于是我用右手狠狠的在脑袋上敲了几下。
可能是我的动静颇大,将对面的女孩惊醒了。
那女孩惊喜的看着我,开心的喊道:“你醒了?”我看了她一眼,记忆里并没有她的样子。但她一副关切的样子,似乎和我很熟悉。难道她认识我?
“你认识我?”于是我问了出来。
“不认识。”她摇头,不过语气却很兴奋:“我是那个孩子的阿姨。”
“哪个孩子的阿姨?”我疑惑的问。
她见我一脸不知所云的看着她,眉头略微皱了起来,“就是今天下午砸到了你的那个孩子的阿姨。”
“所以我进了医院?”我向四周打量着。
“嗯,是我姐姐送你进来的。”女孩笑着,明眸皓齿,比睡着时好看得多。
“随便提一句,姐姐就是那孩子的老妈。”
“哦,那你们家小孩子怎么砸到我头上的?”这是个单人间,特等护理病房,看来送我进来的人花了大价钱。
女孩有点黯然,“那孩子最近的行为有点古怪,说话、做事都让人很摸不着头脑。姐姐在朋友家做客的时候,她不知为什么,偷偷的爬上阳台,然后就跳了下来。当时所有人都吓呆了,还好你从下边经过,顺便很有佛心的接住了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搞了半天,我是帮那孩子当了肉垫。不过,为什么脑子一团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见我有些发呆,于是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了指自己,“对了,我叫时悦颖,姐姐有些事出去了,就叫我来照顾你。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用力的摆了摆头,苦笑:“说了那么多,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她疑惑的说。
“我究竟是谁?”
顿时,这位叫时悦颖的小美女呆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你失忆了?”
“有很大的可能,恐怕是这种传说中的状况。”我继续苦笑。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看了我很久,才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可能,一个失忆的人哪有你这么镇定的!”
“你以前见过失忆的人?”
“没有,只是在电视里看过。”她摇头。
“那就对了,失忆的人或许根本就应该是我这种情况和反应才算正常,毕竟我现在失忆了,应该可以当做参考物。”我慢悠悠的说。
“你真失忆了?”她睁大漂亮的眼睛看我,头凑到离我眼睛只有零点零一厘米的位置。
“如假包换,百分之百。”我点头。
“老天,麻烦大了,刚才医生还说你醒来后有失忆的可能,现在居然真的应了他的乌鸦嘴。晕死了!”这女孩似乎很无奈,她用手轻轻的敲着额头,然后走到病房角落掏出手机拨打起来。
不久后门被推开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抱着有点眼熟的小孩,跟着穿了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
那个中年医生问了我一些莫明其妙的问题,然后脸色凝重的转过身,冲年轻少妇和时悦颖说:“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位先生的大脑恐怕受了点创伤。大概是脑震荡造成了短暂失忆,这种情况有点复杂,不过一般而言都会自动恢复的。”
“那多久才能恢复?”我插嘴。
“看情况,也许是明天,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总之会恢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中年医生说。顿时,我有种想飙脏话的冲动。不过看到对面两位女士,脸上精采的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的表情,便硬生生的忍住了。毕竟,虽然失忆了,不过自己还是文雅一点好。
那个少妇表情复杂的走到床边,挤出一点笑容道:“不管怎样,谢谢你救了我家的妞妞,对了,我是这孩子的母亲。请先生放心,在先生失忆的这段时间,我会照顾先生的生活的,先生就先住在我家好了。对了,不知道先生贵姓……”
明显知道自己说错话的少妇,尴尬的笑着将自己的问句断开,又道:“不好意思,先生请不要放在心上,先生一定会好起来的。”
由此断定,看来,我果然是很倒霉的失忆了。不过管他的,就算急,自己的记忆也回不来,随遇而安就好。有意思,真不知道自己失忆前的性格,会不会很懒散,不然,哪会这么怕麻烦。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了院,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那少妇开着一辆奔驰,显然是有钱人家,嘿嘿,看来以后的生活能奢侈的过了。
我满意的坐在后座上,时悦颖抱着孩子,看我的眼神透着古怪,“喂,说实话,我还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奇怪的人。”
“我哪里奇怪了?”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很古怪,全身都透着古怪,古怪的要命!”她带着考究的表情打量着我,“一副懒散,慢吞吞的性格,天塌不惊的,就算失忆了都不慌不忙,似乎根本就不介意的样子。难道你以前的人生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回忆吗?就一般人而言,很多人失忆了都会很恐惧吧。”
“很简单,或许失忆前的我,不是个普通人。”我淡淡的答道。
“很有可能!”她立刻兴奋起来,“像你这种性格的人,以前不是不凡就是非常平凡。说不定你的职业很特殊。”
“这个世界还有很特殊的职业?”我顿时有了兴趣。
“当然,这个世界可是很黑暗的。或许就在你的身旁,你平凡的生活中,就隐藏着天大的阴谋和天大的秘密!”她兴高采烈的说。
“那你说说,我以前有可能是哪些特殊职业。”我问。
“看你这么平静无波,不惊不诧,遇事冷静的态度。我看很有可能,十有八九,你从前是……”她可爱的偏着头想了想,“杀手,世界级的顶尖杀手!”
我顿时彻底无语,久久才冒出一句:“……小姐,您的想象力果然超人一等。”
“本来就是嘛。”她噘着嘴彷佛不满意我的态度,“据说杀手都要有天塌不惊的镇定能力。他能通过非人的锻炼,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能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最后才能成为杀手!本小姐慧眼晶亮,百分之百,你失忆前一定是位杀手,顶尖的,很厉害的杀手。”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苦笑。
“V8生活频道。”
“那是什么?”
正在驾驶车的少妇插嘴道:“专门播放肥皂剧、教坏小孩的电视频道。”果然,难怪。这女孩能把妄想力保持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她父母居然忍住了没能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去。车行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进入了一个恢宏的小区,看装修就透露着一股“不是一般有钱你就买不起我”的气势。然后车在一个豪华的别墅前停住了。
我们四个人下车,时悦颖在前边带路。少妇用遥控器打开别墅的门,笑着示意我们进去。看来还真不是一般有钱的人家,嘿,以后的生活肯定很有意思。我犯贱想着有的没的,大跨步走进了房内,突然一股恶寒猛地窜了上来……
那股恶寒很强烈,猛地渗入骨髓,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倒下去。身旁的时悦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
“当心!看来你的身体果然没完全好。”她见我能自己站稳了才放开手。
“或许有点吧,刚才头突然晕了一下子。”我见她们似乎都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有那少女怀中的小女孩,很兴奋的冲天花板挥舞着手臂,彷佛见到了有趣的东西,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紧了紧外套问:“这个屋子有点冷,不觉得吗?”
“哪有,这才初秋,你看,温度计都显示二十五度,正好是最适合人体的温度。”她笑笑的从玄关鞋柜上,拿了一个电子温度计,“我看是你身体太虚了,这样可不行哦,这样弱怎么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女生。”
“是是,等我找到了,我一定好好锻炼身体保护她。”我敷衍的搭着话,目光开始在房子里扫视。这栋洋房很大,从外边看大概占地一千平方米,除去花园等,主体建筑面积或许在九百平方米以上。客厅是挑高式,约有三百多平方米,顶很高,可以看到二楼排列着许多房间。
“喂,别发呆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时悦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哦,好。”我点点头,跟她从对面的旋转楼梯走上了二楼。奇怪,这栋楼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建筑很新,有点仿照歌德结构,修建起来恐怕还不足三年时间。三年,并不会让一个建筑给人陈旧苍老的感觉,但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气氛,似乎,哪里有问题。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能感觉到,而其它人若无其事,根本没注意的样子。还有,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真不知道没失忆前的自己,是干哪一行的,对环境如此敏感,就这一点而言,说不定真被那个搞笑的时悦颖说对了,我还真的是个杀手呢!
我们在二楼左拐角第二间停下了,时悦颖打开房门指了指,“这就是你的房间,以前是客房,不过从来没有人住过,便宜你了,回复记忆前你就住这里吧。”
“没问题,麻烦你了。”我难得客气的谢了一声,然后转身进房。
这个客房布置的还不错,大约有四十平方,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床很大,就算没有躺上去过,一看就知道是高档货色,睡觉肯定不是一般的舒服。
我将厚重的天蓝色窗帘拉开,屋后的花园立刻露了出来。花园里灯火通明、花团锦簇,打理的很精致,看来是有专人负责经常修剪。舒服的坐在落地窗的咖啡椅上,一转头就看到时悦颖像跟屁虫一样站在我身后,不禁惊奇的问:“你怎么还没走?”
“人家还没叮嘱完嘛。”她坐到了我对面道:“我家早饭八点整,午饭十二点整,晚饭六点整,如果错过了的话,可以叫佣人帮你做,不用客气。”
“嗯,好。不过,我貌似听你说这是你姐姐家吧,怎么一副你也住这里的样子?”我问。
“很遗憾,我就住你隔壁房间。”她用手撑住头,“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来干正经事吧!”
“正经事?现在的不算?”我疑惑道。
“当然,我们来调查你的身分,嘻嘻,你不是失忆了吗?身上总会有一些证明你身分的东西吧,来,全部翻出来,我帮你总结总结。”这女孩果然神经有问题,一提到自己所谓的“正经事”就不禁两眼发光,说着还伸手向我兜里掏。
“慢,算我怕了你了,我自己来!”我忙躲开,无奈的将身上所有口袋都翻了一次,把东西全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她兴奋的一件一件整理着,甚至哼着小歌。我随身带的东西实在少的可怜,一目了然,很快就被清理完毕。时悦颖掰着指头边调查边数:“钥匙一串,钱包一个、票据一迭,钥匙总计有一、二、三、四……共十五把,钱包里有三千六百五十一块钱,国际信用卡一张……”
她数的很仔细,最后郁闷的仰倒在床上大叫了一声:“什么嘛,根本就是普通的要命。”
“废话,你以为会有什么?”我皱眉。
“一般而言,杀手的话,都会有他固定的标志,例如一支红色的金属玫瑰什么的,你身上居然什么都没有。”她气呼呼的,似乎全都是我的错,偏过头去似乎想了想,这女孩又翻身起来,拿起了我的外套和鞋子。
“喂喂,这位大小姐,您又想干嘛了!”我再次迷惑。
“哼哼,本小姐可是个天才,迷惑不了我的。”她嘟哝着:“杀手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在外边,流于一般形式,我应该破开外相看本质,电影里,那些职业道具,都是藏在衣服夹层和鞋子后跟里的。”搞了半天,她根本就没有为我的记忆担心过,只是因为好奇,真把我当杀手了!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位女孩顿时气呼呼的背对着我,嘟着嘴生闷气。我的天,本来自己失忆,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偏偏还要遇到这种怪异的女生。老天可怜可怜我,给我一道雷劈直接把我送上奈何桥吧。
“其实,从这些东西上,也能看出些端倪。”我咳嗽了几声,果然,这天真的家伙,注意力立刻向我偏移过来。
“例如这些东西里,居然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我身分的证件。也就是说,我出门时并不是有特定的目的,只是出来瞎转悠。我晕倒时是礼拜三下午,正好是工作时间,既然我能瞎转悠,就证明我并没有工作,至少没有在本地工作。”我说道。时悦颖果然上钩了,“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国语过于标准了。”
“不错,既然我不是本地人,那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引导她。
“嗯,大概是旅游吧。不过,更有可能是执行任务,刺杀某个重要人物。”无限郁闷。这家伙还死咬着认为我是杀手,算了,不和这种胸部大没见识的小女子一般见识。
“就当我是来旅游的吧,当然,事实上一定是。”我拿起那串钥匙,掏出一把递给她看,“你看这是什么?”
“上边写着二0六,啊,一定是旅馆的钥匙。”她高兴的拍手。
“不错,这应该是我入住的旅馆钥匙。你再仔细看,这把钥匙有什么不同?”
“很普通的钥匙啊,至少和我家的钥匙有点异曲同工的地方。”女孩疑惑的看了又看。
“不对,肯定有不同的地方。”我指着钥匙,“你住过酒店没有?”
“当然。”
“那你觉得酒店的钥匙和这有什么不同?”
“嗯,酒店基本上都用的是磁卡,很少用钥匙的。”她答道。
“不错,但我住的地方用的却是钥匙。”我笑。
“啊,我知道了!”时悦颖兴奋的道:“你入住的一定是很低档的旅馆,只有那里才会用钥匙开门。”
“对了一半。”我点点头,“你再看钥匙的造型,你不是说过和你家里的有点像吗?”
“对呵。”她用手指抵住下巴想了又想,“低档旅馆应该用不起这种昂贵的门,但你住的地方又是用钥匙开的。或许、恐怕是国际性的大酒店!”
“很对!这个城市一共有几家国际性酒店?”我满意的问。
“这个……”她答不上来了,随手打开不远处的笔记型计算机查了一番,“六家。”
“那,有哪家附近有个叫做森鲁连锁超市的?”我翻出钱包里的一张单据问。
“希尔顿,是希尔顿大酒店!”时悦颖激动地几乎要跳了起来,“哇,我知道了,你就住在希尔顿大酒店的二0六号房里。”我也笑着,内心里稍微有些激动,看来只要去一趟酒店,自己从前的身分就能揭开了,也能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从事怎样的工作,父母是谁,有着怎样的人生了。虽然从失忆到现在,自己并没有惊惶失措,但是心烦意乱还是会有点的。失忆,果然很麻烦。
时悦颖激动了好一会儿,这才意犹未尽的拉着我,“走,我们现在就去希尔顿。”
“现在太晚了吧。”我看了一眼窗外,“而且,我还不急。”
“但我急。”她语速快的像是连珠炮,“这样我就能知道你的身分了。”
“你对我那么感兴趣?”我挠挠头。
“当然!不、不对!”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红润,“才、才不是呢,只是对你的身分感兴趣。之前我以为你是杀手,现在看来,哼哼,你那一番清晰的推理,让我更好奇你的从前了。”
“哦,你对我的从前有所改观吗?”
“算是有吧。”
“说来听听?”我坐直身体一副期待的样子。
“你恐怕是比世界顶级杀手还要顶级的杀手,简称顶顶顶级杀手!”
……算了,还是让我当顶级杀手就好了吧。我郁闷的正想发话,突然,又一股恶寒袭来。我猛地向花园的方向望去,只见花园里飞快掠过一道绿色的影子,速度很快,快的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便消失的了无踪迹,让人很难不怀疑看到的会不会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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