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人(8)
2021年08月18日 作者:郭乐鸣 来源:互联网 长篇鬼话
八
老三那天夜里去世了。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有谁会死得那么快快乐乐。
那么心满意足。
死之前,老三突然知道自己有后了,而且,如尘答应把财宝转交给儿子,他真的没什么挂念了。
死,他不怕。
我们当土匪的,都不怕死,我们都知道,既然当了土匪,那这辈子就不会善终,没关系的,死就死呗。不过,死亡就近在眼前,万念俱灰时,突然知道自己有个儿子,老三当然是大喜过望。
快乐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老三真把如尘当神仙了。神仙既然答应给儿子转交财宝,那一定会说话算数,那他儿子的生活以后就不会有问题。
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完全可以开开心心地赴死。
唉,我还真有点羡慕老三呢。希望我死的时候,也能这么平静、满足。
老三死后,如尘的地位更加提升。
大家把他当成神仙了。
还是个财神爷。
老三不说,如尘居然就知道财宝埋在哪儿。这就是说,天下藏的财宝,如尘可能都知道埋在哪儿。那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财神爷啊。
吴二癞子最先沉不住气。
送来的热水,他舀了一碗,恭恭敬敬地递到如尘的手里。
如尘倒还是谦虚地点头致谢。
如尘喝了几口水,吴二癞子说话了。
“呃,三爷的财宝藏在哪儿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如尘看了他一眼,没吱声,继续喝水。
吴二癞子又忍不住了。
“埋在哪儿呢?说说呗,有福同享,有财大家一起赚么。”吴二癞子说。
如尘冷冷地瞧着吴二癞子。
他总是笑嘻嘻的,眼神还很少这么冷冰冰的。
“不该得的财不能拿。否则,不是福,是祸。”如尘冷峻地说。
连吴二癞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如尘的名声是不胫而走。
开始,是几个大兵来找如尘看相,算算命运,算算富贵,算算人生。然后,是当官的来找如尘。最后,官太太们竟然也驾临我们这阴暗、肮脏、臭气熏天的牢房。
大兵无所谓,当官的虽然娇生惯养一些,但也打过仗,吃过苦,也不在乎牢房的环境。手下搬个椅子,就坐在我们的栏杆外面问话。可官太太们就不好那样了。
官太太那受过这罪呀,哪里闻过这样的臭味,哪里见过这么低劣的境况。
更何况,关在我们这大牢房的二十几个臭男人,都好久好久没见过女人了,猛一看见这么细皮嫩肉的女人,那还会受得了。
口水会流一地。
细皮嫩肉的官太太们,见了这些如饿狼般的男人,恐怕回去会做噩梦。
赵营长想了个办法。
走廊尽头,还有个小牢房,是士兵们关禁闭的地方,那牢房还有个小窗户。赵营长把那房间收拾了一下,如尘就在那儿接待贵夫人们。
赵营长当然想给如尘换个更舒适的地方,可他怕县长,只好想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如尘还关在牢房里,只不过,有人来咨询时,换个房间。
不算违反军令。
那些达官贵人们得到了如尘的优质服务,当然得有点表示,他们都是场面上的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都不是空着手来的。
牢房里,要钱没用,他们就送些吃的。
鸡鸭牛肉,水果啦,还有小点心。
那些官太太拿过来的点心真的好吃,那么小巧、精致,味道又是那么绝美,如果不是托如尘的福,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甚至还有人送酒。
美酒啊,真正的美酒,可不是街上装在大缸里,用勺子舀的散酒。
如尘倒吃的不多,便宜了我们这些粗人。
来找如尘的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回头客特别多。
只要来见过如尘,都成了如尘最坚定的崇拜者,有什么拿不准的事,都会想方设法地来见如尘,讨教讨教。
我们觉得什么好吃,就怂恿着如尘,提示那人下次还带那东西来。
只要不算过分,如尘也乐意迁就我们。
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些看管我们的大兵也得到了好处,要不然,他们对我们这些犯人不会这么客客气气,跟以前的态度,那完全是两重天。
不过,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一天,乔连长来找如尘。
连我们犯人都知道,乔连长是县长的小舅子,虽然只是个连长,但他那个连武器精良,人员彪悍,是保安团最有战斗力的部队。
他递进来两只烧鸡,然后,他开口咨询如尘。
县长要派他去送一批货,他想问问道长,他此行是否顺利。
所谓的货,就是鸦片。
他不明说,我也知道。
我们这个县有些地方容许种植鸦片,但是,不容许个人私自买卖,得统一交给县长,县长运到外地卖。
这可是个大买卖。
县里的重要收入。
保安团的武器弹药,都是用鸦片换回来了。我们山寨曾经打过这些货的主意,但保安团防卫严密,一直没有得逞。
这种活儿只有交给最信任的人去干,县长才会放心,另外,这旅途充满了风险,既然有如尘这么一个神人,竟然能算到土匪会设埋伏,当然有必要来咨询一下。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呢?”如尘问。
“还没确定,但县长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我估计明天就会让我们出发。”乔连长说。
“哦,明天呀。”如尘说。
他语气里有点不确定因素。
“大概是明天吧。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乔连长问。
如尘为难地笑了一下。
每当他的预测有所不利时,他总是有这种抱歉的笑容。
“如果明天出发,恐怕不太好。”他说。
“怎么不好?”
“哦,恐怕会劳而无功,去而复返。”如尘说。
乔连长紧张起来。
“你说明确点,我们这趟活儿会碰到土匪?”乔连长问。
“那倒不会。”
“那怎么会去而复返呢?”
如尘呵呵笑笑。
“也没什么,有条河山洪泛滥,桥被冲垮了。”如尘说。
“那座桥垮了?”乔连长问。
如尘说了个地名。
我知道那个地方。
那是去宝鸡的必经之路。而县长的货,我也知道,都是卖到宝鸡。
乔连长在寻思。
“是那座桥啊,那可不太好办呀。”乔连长说。
“是不太好,山洪泛滥,也不能蹚水过去。”如尘说。
乔连长点头。
“而绕到别的路上吧,山高路远,风险又有点大。”如尘说。
乔连长的头点地更厉害了。
“不错,不错,别的路不能走,地势险恶,有十几个人埋伏,我们就麻烦。不像这条路,基本是平原,来一百个土匪也不怕。”乔连长说。
如尘微笑。
乔连长瞧着他。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走那条路啊?这可是我们的军事秘密呀。”乔连长说。
如尘打着哈哈。
“瞎猜的,瞎猜的。”如尘说。
乔连长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乔连长说。
“没有没有。”
“我明白了。谢谢啦。”乔连长道谢。
他冲如尘作揖。
他这个趾高气扬的人,在如尘面前,也是恭恭敬敬。
荤的,如尘吃得不多,或者说,基本不吃。因此,乔连长送的那两只烧鸡就很快被我们瓜分一空。
我分了一条鸡腿。
我是老大,得吃最好的部位,鸡腿当然有份。
我慢慢撕咬着鸡皮,慢慢品味,如果吃得快,很快就忘了滋味,而细嚼慢咽,滋味就能品尝得更久。
牢里别的人也是这么吃鸡肉的。
就算是那些吃饭快的人,也很快学会了这种吃法。
鸡皮终于啃完了,我咬下一小块鸡肉,慢慢嚼时,突然,我发现,如尘的脸色一变。
本来是笑嘻嘻的,突然变得凝重了。
“你咋啦?”我问如尘。
如尘竭力想掩藏他的凝重。不过,不那么成功。
“没什么,没什么。”他说。
可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细细回忆,好像也没谁招惹他呀,他怎么会脸色突变。
肯定不是因为烧鸡。
烧鸡先拿到他面前,他摇手拒绝,才略过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
“唉,也许我错了。”他小声说,声音大概就只有我一人能听到。
“恩?什么错了?”
“唉,我恐怕不该对乔连长那么说。”
“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说下去。
“我那么说,可能会惹县长不高兴。”他说。
县长打了个大胜仗,县长连通风报信的小兵都奖励了二十块大洋,可他根本没奖励如尘,连句话都没说过。
我都搞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赵营长向他请求过多次,要放了如尘,可他什么表示也没有,还这么关着如尘,说是还没调查清楚,不能放人。
“怎么会惹县长不高兴呢?”我问。
“我这也算是干扰了县长的计划。”如尘说。
“可那座桥是不是真塌了?”我问如尘。
“是塌了。”
“那不就结了。他可以派人去侦查一下,桥真塌了,他就没什么可以说你的。”我说。
如尘摇着头。
“没那么简单。”他说。
“怎么没那么简单?”
如尘却不再多说什么。
没多久,赵营长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他招呼如尘靠近栏杆。
“出事了。”他说。
如尘倒挺沉着。
“出大事了,县长把乔连长绑起来了。”赵营长又说。
“他干嘛要绑乔连长啊?”我说,我在一旁忍不住插嘴。
赵营长倒没介意我的插嘴。
“县长让乔连长明天去送货,可乔连长坚持要过几天再走,因为这事两人吵起来了,县长让人把乔连长绑了起来。”赵营长说。
原来如此。
不过,也就是乔连长了,换成别人,恐怕不敢跟县长犟嘴。
县长那可是杀人不眨眼。
赵营长瞧着如尘。
“县长还要枪毙道长您。”赵营长对如尘说。
如尘却神色如常。似乎,他早已知道这情况。
我忍不住打抱不平了。
“凭啥枪毙道长啊?这太不公平了。”我说。
如果没有道长,保安团会损失惨重,县城都有可能被攻克。立了这么大的功,不奖励就算了,干嘛还要枪毙道长。
“妖惑军营。”赵营长说。
妖惑军营?
“是啊,县长是说了这个罪名。”赵营长说,“他当时就要枪毙道长,我们几个人拼命劝,县长才没有下令。唉,真险啊。”
如尘似乎也没有怎么惊慌。
我几乎可以确定,如尘应该早就知道情况,或者,他脸色一变时,就知道乔连长被绑起来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不明白。
“乔连长和县长打了个赌。”赵营长说。
赵营长说了个地名。
就是那座桥。
“他们派个人去查看那座桥是否塌了,如果塌了,算县长输,如果没塌,乔连长甘愿接受一切惩罚。”赵营长说。
我看了看如尘。
乔连长如果接受惩罚,那如尘一定难逃干系。
可如尘并不紧张。
“那座桥到底塌了没有啊?”赵营长问,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如尘只是笑。
这是他的一贯招数。
质疑他,他就只是笑,从不争辩,让事实说话。
“那一定是塌了。”赵营长说,“这我就放心了。道长您也别紧张,只要桥真塌了,县长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说不定呀,还会重用你。桥真塌了,就不算妖惑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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