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人(10)
2021年08月18日 作者:郭乐鸣 来源:互联网 长篇鬼话
赵营长还想努力一把。
他走了夫人路线。
如尘第二天要被枪毙的消息,被赵营长散布出去,那些崇拜如尘的贵夫人们也紧张起来,但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赵营长给她们指了条道,于是,县长夫人的门槛被踏烂了。
县长夫人没见过如尘。
如尘的名气她倒早就如雷贯耳了,她也早就想来监狱拜访如尘,可县长挡着她,不让她来。
县长夫人是个贤惠的女人,她听丈夫的话。
本来,她是不可能帮如尘说话的,可这么多娘们来找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尤其是,这些女人说,如果杀了神仙,恐怕会对县长不吉利,她才下决心站出来说两句。
县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县长夫人没有退缩,又想了一个方案。
能不能放如尘远走高飞,既不会杀神仙,又不会影响县长的权威。
这个念头让县长犹豫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县长又拒绝了。
像如尘这么神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一定不能为别人所用。
否则,后患无穷。
县长夫人就只剩一招了,那就是,哭泣。
也没什么效果。
县长不怕报应。
残酷的军旅生活,已经让他不怕任何报应,心硬如铁,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地杀人,而晚上照样还能睡得着觉。
即使如尘真的是个神仙,也要杀了他。
县长是心意已决。
县长离开了哭哭啼啼的老婆,而且,下令警卫,不准再放任何人进府。
那些达官贵人,娇小姐、贵夫人等等,没招儿了。
他们也不敢集体去找县长,他们摸不准县长的心思,没准儿,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县长连神仙都敢杀,更别说他们。
不过,他们还能做点别的事。
请神仙吃最后一顿饭。
不知谁先想到了这个念头,然后,大家就冲向了大街。
据说,那天饮食业的生意特别好。
牛肉、烧鸡、猪肚、点心啊,之类的东西,被买了一空,都汇聚到监狱了。
给大兵使了银子,东西才能送到牢房里。否则,想送还送不进来呢。
这些达官贵人想得挺清楚,多对神仙做点事,肯定是大吉大利。
他们就是图个吉利。
可如尘什么也不想吃。
我们这些犯人虽然想吃,也能吃,但心情不那么痛快。
如尘已经被我们当成最亲近的人,最亲近的人第二天就要赴死,大家当然不那么开心。看到美味的食物,虽然肚子咕咕叫,也不敢大吃特吃,只是趁别人不注意,偷偷吃一小口。
天黑以后,赵营长来了。
他在当地最好的馆子里,叫了一桌菜,送到牢里那个小单间里。
他邀请如尘。
如尘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他。
赵营长竟然为了他,想兵变,这个面子还是得给。
赵营长指了指我。
“你也一起去吧。”他说。
我?
我看了看如尘。
如尘微笑着点头。
我后来想清楚了,赵营长为什么让我也参加他的宴请,大概是认为,我算是如尘的好朋友,有一个好朋友陪着,总比就赵营长和如尘两个人喝酒好一些。不那么尴尬,多个人说话,气氛大概更和谐。
不过,气氛怎么能和谐。
毕竟,这是如尘的最后一餐。
我们三个人在小房间里坐定,赵营长就挥挥手,让卫兵离开。
我只是脚上戴了脚镣,而赵营长腰里别着把枪,大剌剌地坐在那儿,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有种冲动,想抢了赵营长的枪,绑架了他。
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可赵营长也是带兵打仗的,我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而如尘是肯定不会帮我忙的,他似乎从来也没有动手伤害过别人。他悠闲自在,一点也不像是在吃最后一顿晚餐。
我最后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
赵营长既然信任我,敢独自一人陪我们喝酒,我就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再说,两个卫兵就在不远处站着。
而且,我也想清楚了,就算是我绑架了赵营长,估计也没什么用。县长会因为赵营长这个绑票放了我和如尘?
恐怕不会。
县长心狠毒辣,我是有领教。
他才不会管赵营长的死活,赵营长敢独自一人请我这个土匪吃饭,那他就得承担这个风险,当了绑票,那就死了活该。
第一罐酒我们很快就闷闷地干完了。
是赵营长珍藏多年的酒,绝对的好酒。
醇厚,回味悠长。
开第二罐酒时,酒劲上来了,大家才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道长,你还有什么吩咐的吗?我一定给你办到。”赵营长问如尘。
如尘摇摇头。
赵营长不甘心。
“有什么人需要通知吗?”赵营长问。
如尘还是摇头。
“你没有家人?”赵营长又问。
如尘苦笑。
“我从小在道观长大,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自然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亲人。”如尘说。
“你干嘛不给自己算算呢?”我问如尘。
如尘可以算出来韩豹子的儿子,怎么不算算自己呢。
“自己算不了自己的。”如尘说。
我不太明白。
“当我想算算自己时,就好像眼睛蒙了块布,一片漆黑。”如尘说。
“为什么会这样呢?”
如尘叹气。
“难逃因果吧。”如尘说。
赵营长好像还有什么要问的。
“道长,你想把地府建在哪儿呢?”赵营长问,他突然说话变得文皱皱的,听着挺别扭。
如尘呵呵一笑。
“无所谓。我就是一凡人,埋哪儿都行。不埋也行。扔到乱坟岗也没关系。”如尘说。
赵营长摇着头。
“那怎么能行呢。那不行,那不行。既然你没有特别的要求,那我会给你挑个好地方。”赵营长说。
“好地方?”
“是啊。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如尘点点头。
“好吧,那就谢谢你了。”如尘说。
“呃,我们还集资买了一具楠木棺材。”赵营长说。
如尘似乎早已知道。
“那太贵重了,其实,没必要。”如尘说。
“县长夫人出了一半钱,剩下的钱,我们大家对的。”赵营长说。
“县长夫人也出钱了?”我问。
“恩。”
如尘对这点不太满意。
“不应该让她出钱。”如尘说。
“她非要出钱。而且,还非要出一半。大概,是想替县长做点补偿吧。”赵营长说。
可如尘不想要这样的补偿。
“县长夫人是真想救你,”赵营长说,“她之前从来没违抗过县长的意图,就算是她弟弟被县长绑起来,她也没求过情。可她为你求情了。”
“哦。”
“可县长什么意见也听不进去,他也不知道是哪根弦不对了,他就是非要杀了你不可。”赵营长说。
我脑袋发热,酒劲也起作用了。
“县长这就是嫉贤妒能。”我说。
赵营长嘿嘿笑了。
“县长他就是不能容忍别人比他能耐大,心眼实在太小了。”我又说。
赵营长点点头。
“你说的不无道理呀。”赵营长说。
我又趁机说了县长不少坏话。
我相信,有不少话进了赵营长的心坎。
他变沉默了。
他闷头喝下一大杯酒,才开始说话。
“唉,我挺迷茫的,真不知道前途在哪儿,以后会怎么样。跟着县长干吧,可县长就是这么个人,多疑,多虑,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了什么。不跟着县长干吧,又能去哪儿?唉,过一天是一天吧。”赵营长说。
看来,也不光是土匪迷茫啊,也不光是土匪过一天是一天。
如尘劝他。
“你这种情绪以后尽量少流露出来。县长心眼小,而且,县长应该在你周围安插了不少耳目。”如尘说。
赵营长的眼睛睁大了一点。
“那些耳目是谁?”他问如尘。
可如尘不愿意告诉赵营长。
“我知道县长会给我安插耳目,我提防着这手呢,但我不知我周围到底谁是耳目,我能信任谁,还麻烦道长能明确告诉我。”赵营长说。
如尘不得不回答了。
“具体是谁,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么,赵营长你也清楚,我如果说了,会对那些人有伤害。而我们算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害别人。”如尘说。
赵营长铁青着脸。
“或者,你可以换个角度考虑问题。”如尘说。
“什么角度?”
“即使你现在把那几个耳目清除了,县长难道不会再安插耳目吗?”
倒也是。
杀不绝啊,就算是杀了,会有新的来。
赵营长又喝光了一大杯酒。
“他妈的,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过一天算一天吧。”赵营长说。
如尘看了赵营长一会儿。
“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叫周知雄啊?”如尘问赵营长。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如尘笑而不答。
“他现在混得不错。现在是军统西安站的站长。”如尘说。
赵营长的眼睛亮了。
“是吗?这小子现在混得这么好?”赵营长说。
如尘点点头。
“那我可以去投靠他。我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他那时只是军校刚毕业的学员,没想到啊,现在居然混得这么好。”赵营长说。
一个站长就算混得好?
我不太懂。
“这个站长可牛呢,军统的站长,甚至可以和军长平起平坐。”赵营长说,“恩,我真的可以考虑考虑,去投靠他。”
“你不必去投靠他。”如尘说。
“怎么?”
“县长不一定放你走,再说,你岁数也不小了,就算去了西安,也不一定有好的发展。”如尘说。
“恩,倒也是啊。”
西安的营长大概多如牛毛。
“不过,你可以让你儿子去。”如尘说。
“我儿子?”
“是啊。你大儿子刚从师范毕业吧,现在还在家里闲着吧。你可以让你儿子去找周知雄,周知雄好像正在招募年轻人。”如尘说。
赵营长拍了一下大腿。
“对呀,我可以让我儿子去。”赵营长说,“我儿子在军统,县长就不敢把我怎么样,而且,家里人可以逐渐向西安转移。不错,不错。”
如尘微笑。
赵营长端起了酒杯,真的是兴高采烈。
“谢谢您,道长!你给我指了条明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明路!来,我把酒干了,表示感谢,”赵营长说。
如尘也把酒干了。
我发现,如尘的酒量不小哇,一杯接一杯,我都有点吃不消了,他竟然一切如常。
这个时候,县长来了。
他是一个人进来的,像散步一样,走到我们小牢房的栏杆外面,晃悠了一下,就又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我们都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赵营长才反应过来。
“我得出去一趟。”他说。
“去吧。”如尘说。
赵营长戴好帽子,就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他忘记锁小牢房的牢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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