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我之所以买它们,是由于它们的样子太恐怖了。
在此之前,有同伙自泰国来,给我带来一个泰国的面具,是一个脑袋,像人,又像兽,涂着各种各样的颜色,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但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吓人。我女儿甚至把它当成了玩具。
那么,这两张脸是什么样子的呢?
它们不是脑袋,仅仅是两张脸,而且它们不是那种变形的,比例跟正常人的脸千篇一律。它们的恐怖在于--它们太白了,比纸白,比盐白,比洁白,我无法形容。说另外的东西,倒可以反过来比喻--简直像周德东家的面具一样白。
那白白的脸上,挖了两只黑洞洞,那就是眼睛;突出一个精美的鼻子,画着两张鲜红的嘴。
如果你把这个面具罩在脸上,走出门,透过那两只黑洞洞,你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到处飘荡着惊惶的眼睛。
不信你试试。
在某一方面,我是一个心细的人。这两张脸有一点区别,尽管很渺小,可我照旧发现了--其中一张脸的额头有几粒斑点,小得几乎只有效显微镜才能看清楚。
我把这两张脸分别挂在寝室里和书房里。
我在书房写作的时候,我在寝室睡不着构思的时候,偶尔抬头,看一看墙上的脸,会陡然有一种惊怵感,刺激灵感。
有那么一天晚上,我站在一张脸前细细打量它,忽然瞪大了眼。
我所从事的职业不许可我胆子小,但是,我照旧蓦地感到了害怕!--因为有那几粒斑点的区别,使得我发现,这两张脸换了位置!
怎么可能呢?
这两张脸是我一个月前挂上的,再没有动过它们。当时,哪个挂在了哪个房间,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一个月来,家里只有我一小我在!
从此,我的目光一看到它们,内心就发冷。
它们没有任何表情,木木地谛视我。
过了几天,我再次走近它们观察,我的心一下就掉进了万丈深渊--它们又交换了位置!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盯着墙上的脸,不敢睡。
我想,换了别人,肯定会把它们都摘下来扔掉。但是,如许做不是我的风格。
我不管碰到什么恐怖的事,都会坚持到底,直到原形大白--哪怕在追求谜底的过程中,我不争气被吓死。
我谛视着那张不知道产生于什么人之手的脸,好像有两只黑亮的眸子,隐约约约在那两只空空的黑洞里徐徐地转动。
我大惊。
我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它。
是的,有两只眸子,在那张脸的后面转动!
我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想,今夜我可能真的要不争气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小我发觉了它们的隐秘。我要大难临头了。
我站起来,猛地打开灯,一把把那张脸揭开,扔到了地板上--那面具的后面果然藏着一张脸!
我抖了一下。那是面具挂时间长了,洁白的墙上有了一张脸形的印记。这是一种托言,我不信赖。
接着,我低头看地板上的那张脸,它摔破了,两张鲜红的嘴咧开来,笑了。
我彷佛听到它在说:那是你本身的眼睛。
那是我本身的眼睛。
我真的不想说我的故事有多么深刻,但是,这句话确实深有含义。至少,从此我埋头写作,再也不关注它了。
关于它们互换位置,一个搞科研的同伙是如许诠释的--那是一种特别的材料,会主动滋长和灭亡一种黑色的斑点。两张面具不是一路制造的,恰好有一个时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