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血案:一个昆剧班主的惊魂记
2024年03月13日 作者:鬼怪屋 来源:鬼怪屋故事网 民间异闻
明万历年间,昆剧在江浙一带逐渐兴起,此即所谓“南昆”。本地风俗无论是逢年过节或是婚丧嫁娶都会请戏班子来搭台演唱,而每次演出的时候都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当时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戏班中最有名气的便是来自昆山的“水云苑”,不仅唱功非凡而且名角甚多,所以生意也是最好,每日来请他们的人都是纷纷攘攘络绎不绝。“水云苑”的班主姓吴名征,年约三十五六,平素性格豪爽惯于行侠好义,每日带着戏班游走于城中乡下,虽说天天风吹日晒奔波劳碌,可收入倒也还算丰厚。这年初春他受人之邀带着戏团到苏州庙会去演出,待半个月后庙会结束才收拾东西启程而回,途中经过一个名叫歇马桥的村落时,众人走得有些累了,于是便坐在路旁休息,想等养足精神再赶路。
此时这村中恰有一个姓杨的大户人家,家主杨云君是这里远近闻名的财主,使奴唤婢家资丰厚,村中一大半的农家都是他的佃户。他最大的爱好便是听戏,是个十足的戏迷,平时若是听说这附近来了什么戏班必会重金请至家中演上数日,直到过足耳瘾之后方才作罢。这一日他听得家仆说村中又来了一个戏班,而且是鼎鼎大名的“水云苑”,如此良机千载难逢,岂能白白错过?他急忙备上厚礼,亲自找到戏团班主吴征,请他们到自己家中演几天戏,其间吃住都算他的,报酬自然也不会低。吴征听得有人相请还管吃管住,条件也不算薄,虽说累了点,可这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赚,于是和众伶人商量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杨云君见他同意心中不胜欢喜,当即将他们请至家中,反正杨家庭院幽邃空房颇多,便安排了两间洁净的客房让戏班众人住宿。到了下午他又命人杀猪宰羊大摆筵席,让戏班的人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只待第二日一早便搭台开唱。待众人酒足饭饱之后杨云君便先行告辞了,余下众人喝得兴起也了无睡意,回到房中便聚在一起掷骰赌起大小来,大家围作一圈呼五吆六好不热闹。吴征今晚手气不错,一上来就连着赢了几局,那输了得几个伶人不甘罢休,赌注也越押越大。眼看这局各人又押了两钱银子,轮到吴征坐庄,他手腕轻轻一抖便将骰子撒了下去,只见几粒骰子在碗中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众人屏息静气目不转睛的盯着,不知这一把是大还是小。
正在此时忽听“滴答”一声,随即便见骰碗中落了一粒鲜红的血点。吴征见状一愣,以为是天气燥热自己鼻子流血,急忙伸出手去擦,可一抹之下却发现手上却并无血迹。他抬头看去,却见其余诸人皆面有疑惑之色,彼此互相看看,都以为是别人所滴,可每个人脸上都干干净净见不到一丝血迹。此时又听滴答滴答声络绎不绝,每响一声便有一大滴鲜血落在碗中,转眼六粒骰子便被鲜血尽数染红,也不知是大是小,连碗底都被侵了一层,腥血淋漓怵目惊心。众人见状心中惊讶不已,急忙举头齐齐向上看去,这一看不由让他们吓了一大跳,只见头顶的隔板上居然有一块桌几大小的血渍,中间一处还在不住滴血,正好落在下面的骰碗中。
众人心中大骇,一个个目瞪口张愕然无语,眼见血渍还在慢慢向四周不停扩散,忽听“喀喇”一声巨响,头顶的隔板居然破了一个大洞,随之从中垂下白花花一物来,恰好吊在吴征头顶上左右摇摆。待众人仔细一看,不由个个头皮发麻毛发倒竖,有几个胆小的伶人当即便叫了出来。原来这东西居然是一双女人的纤纤玉足,只是肤色惨白发青不似活人,还不停有鲜血顺着双腿汩汩而下,转眼连脚跟都被染红了。众人吓得是魂飞魄散惊骇欲狂,发一声喊便争先恐后的向门外奔去。慌乱中不知谁又失手将油灯也打翻在地,屋内瞬间漆黑一片,众人只觉阴风习习寒冷刺骨,脚下磕磕绊绊连滚带爬,大呼小叫的好不容易才逃到屋外庭院中。
此时杨家的十几个家仆听见惊叫声急忙提着灯笼赶来察看,不料一进院中就见戏班诸人皆蓬头赤足的坐在地下,一个个面色煞白神色痴迷,连问了数声都不见有人应声。家仆见状一边让人去禀告杨老爷,一边先将吴征扶起来,又替他摩胸捶背半响这才让他缓过神来。待吴征心有余悸的将方才所见之事告诉众家仆,这十余个家仆也惊诧莫名不知是怎么回事,于是便手拿木棍打着灯笼进房屋去探个究竟。不料十几人在房中左转右转四处查看,可除了地上有几双戏班伶人逃跑之时被踩掉的鞋子外却并未见什么异常,头顶的隔板也完好如初,连一滴血迹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大洞了。家仆们见状以为戏班的人酒喝多了神智恍惚有了幻觉,于是一出来便将吴征一番责怨,说他们喝醉了头昏眼花乱说一气,这大半夜的还要惊扰他们,实在是太不应该。
吴征听家仆一说不由大为诧异,恰好此时戏班其余诸人也纷纷清醒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又将方才所见说了一遍,与吴征所言并无二样。家仆们见他们众口一词,又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和他们多说,只让他们自己进屋去看。吴征心中正在纳闷不已,眼见此时人多,于是又壮起胆子带着诸人进屋察看,不料一看之下果如家仆所言,屋内却并无任何异常之处。见此情形他心中不由大奇,若说一人看花了眼那有可能,可这十余人个个都看花了眼那岂不是就太邪门了?正在十数人大惑不解之时杨云君杨老爷终于衣衫不整地赶到了,他住的院子离此颇远,看样子显是刚刚从梦中被叫醒。
吴征见主人来了便急忙将此事告知了他,不料一番话还未说完,忽见杨老爷面如土色神情大变,连双腿都在不住颤抖,似乎心中极为惧怕。过了半天他方才强自镇定道:“此事只怕是你们酒喝多了所见到的幻觉。眼看三更已过,诸位又受了惊吓,想必要早早歇息了,我这就吩咐下人为你们重新再安排两间雅舍。”说毕便命家仆将他们带至旁边的一个庭院,又开了两间客房让他们安心休息。临走之时吴征回头看去,只见杨老爷站在原地举首向天,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吴征见状又想起方才一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这一晚戏班诸人皆惊魂未定疑惑重重,在铺上翻来覆去久久都未能入睡,吴征也是心慌意乱一夜数惊,直到快五更时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直到日头高照戏班诸人才姗姗起床,一个个都有些疲惫。吴征在院中还未洗漱完毕,就见杨老爷带着一个手拿折扇锦衣玉带的公子哥走了进来,吴征连忙上前作了个礼,再一问方知这公子哥居然是杨老爷的长子杨皓玉。吴征见这杨公子二十七八的年龄甚是儒雅,身形却不似他父亲那般肥胖,唯独一双眼仁白多黑少,按相面书上来说多少有些淫邪之相。此刻杨公子一见他便满脸堆笑道:“吴班主好。听说昨夜诸位受惊不小,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所以今早特地和家父一起来看看,不知各位休息得可好?”吴征忙回道:“有劳少东家挂念,我们睡得还算安稳。”杨公子道:“那就好,那就好。”说毕将手一挥,随之便有一位家仆手捧一个黑漆木盘走上前来,吴征定睛一看,盘中竟然放着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被太阳一照甚是耀眼。
还未等他说话,杨公子又笑道:“这一百两银子权当是给大家压压惊,招待有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吴征听罢心中一凛,急忙摆手道:“少东家客气了,如此厚重之礼我等万万不敢收。”杨公子道:“吴班主哪里话,这只是家父的一点心意,一定要收下。”正在二人互相推辞间杨老爷也在旁张口劝道:“即是犬子的一片心意,我看吴班主就收下吧,一味推辞莫非是看不起我杨家了。”吴征心道还未唱戏就先赠厚礼,此事大大有违常理,只是杨老爷此言一出这不收也不成了,索性还是先收下再说。想到这里他也不再推辞,将戏班诸人都叫来,言明这是杨老爷和杨公子赏给他们的,待会唱戏可要将本事都使足,千万别让杨老爷和公子看扁了。众人一听大喜,急忙躬身谢过老少东家,口中纷纷道:“这就不劳您多说了,待会看我们的就成,保管让东家过足瘾。”杨老爷和公子一听哈哈大笑,又将众伶人好生夸赞了数句,吴征让诸人回去准备行头,只等用过早餐便登台开唱。
此时杨老爷说有点事先回去了,只余杨公子站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吴征闲聊。过得片刻杨公子见众人皆已回屋,忽低声对吴征道:“吴班主,要是方便的话咱们外面借一步说话。”吴征闻听一愣,随即便明白这才是说正事来了,当即笑道:“好说,好说。”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院外。杨公子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侧首小声对吴道:“吴班主,不瞒您说,我们杨家在这家大业大,前些年修的这宅子空房也多,可不知昨晚怎么就会出这种事,实在是让人倍觉意外。”吴征一听连忙道:“少东家不必过于担心,也恐是我们昨晚喝的多了看走了眼,一时大惊小怪让您见笑了。”杨公子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吴征见状正色道:“少东家有何难事明言即可,若是我等能效犬马之力当义不容辞。”杨公子听罢此言面色一喜,随即又吞吞吐吐道:“即蒙吴班主相问,在下也不敢不说。在下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吴班主等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须知乡下人平素少见多怪,流言蜚语又多,这个,这个若是传出去不仅与我杨家声誉有染,只怕附近之人也会疯言疯语四处鼓舌,到时平地无风三尺浪,虽无大碍却着实烦心。”说毕又干笑两声。
吴征听罢这才恍然道怪不得杨家父子大清早的就赶来送银子,原来这是封口费啊。他又转念一想这寻常百姓家中都有很多忌讳,若是房屋有鬼之类的事情一般都会百般隐忍,唯恐说出去引人口舌,更别说象杨家这样的大户了,所以杨公子这要求倒也合情合理,再说白花花的银子也收了,今日将戏唱完明天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谁还有闲心去嚼口舌,想到这里他也笑道:“杨公子多虑了,我们卖艺之人走南闯北见得也多了,喝醉了酒看花眼怎么还好意思出去胡说八道,况且那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说出去岂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脸么?”杨公子听罢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眉开眼笑道:“对,对,吴班主所言极是。如此在下就放心了。”两人正说着话间就听院内一伶人大声道:“班主,早饭端上来了,你再不吃我们可就吃完了。”杨公子一听急忙拱手笑道:“那在下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戏台已在花园中搭好,待会我们再会。”吴征抱拳道:“杨公子请便。”眼见他背影远去,这才转身回屋和大伙一起吃起早饭来。
待得吃完,众人在家仆的带领下来到花园中,这花园不仅占地宽广修建得也颇为精致,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芳树萋萋绿草如茵,很有点苏州园林的味道。花园正中戏台早已搭好,对面即是一个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此刻杨老爷眯着眼睛坐在二楼阳台正中,左边是杨公子皓玉,右边却坐着七八个浓妆艳抹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一边吃着各色零食一边还在不停说笑,想来这必是杨家的女眷。吴征见杨家父子早已在此等候,急忙催促众人画好脸谱穿上行头赶紧上场。今日上演的曲目是《包公审案》,本是水云苑的拿手好戏,况且众伶人大清早的又得了杨家一笔打赏,自是卖足气力尽心表演,杨家父子在楼上时时拍案称绝时时摇头晃脑如痴如醉,而杨大老爷更恨不得自己也到台上来唱上一段。
又演了一会即轮到秦香莲上场了,饰演秦香莲的男旦名叫小五,不仅相貌生得颇为俊秀,连身段也很妖娆,若是化起妆来那真是比女人还女人。只见他扭动腰肢拖着水袖款款登台,一亮相就招来楼上一片叫好声。吴征在后台抬头悄悄看去,见杨家父子一脸笑意显然心情甚佳,见此情形他心中也颇为得意,知道这一场演出只怕所得报酬也不会少,倒是如何分这些银子却是有些费心。正在他心中暗暗盘算之时,忽听戏台上唱戏声戛然而止,就像被剪刀从中活生生剪断一般。他心中大为惊奇,急忙探头看去,就见那秦香莲呆呆站在台上,一双杏眼痴痴望着对面,全身微微发颤,既不唱戏也不走动。吴征见状大感纳闷,不知这小五犯得什么邪,莫不是忘词了不成?他正待小声提醒两句,却见小五突然转过身子噗通一声跪在包拯前,口中还大叫一声道:“请大人给小女子申冤哪!”
吴征猝不及防不由吓了一跳,想着这出戏平日演的多了,可没见在这当口有此一出啊。再听这小五声音凄厉尖细,与往日截然不同,他心中更是惊疑万分。此时台上扮演包拯的伶人也傻了,不知小五这到底唱得是哪出,眼见楼上看戏的观众尚且蒙在鼓里,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于是便口唱戏词道:“你有何冤屈,速速道来?”只见这“秦香莲”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下,全身兀自不停颤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吴征及一众人等不知缘由,一时也都是云山雾罩不明就里。那“包拯”无奈又连问两遍,直到问第三遍的时候方见“秦香莲”缓缓将头抬起。只见她半边脸庞被黑发遮住,但一双杏眼却赤红如血,如同喷火一般死命瞪着前方,眼角边还挂着两滴血红的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滚落。
戏班诸人见他唇猩面白咬牙切齿,哪里是原本样貌清秀的小五,分明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女恶鬼,只将那假包拯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大叫一声便晕死了过去。其余诸人站在台后看得真切,一个个皆双股战栗魂不附体,竟然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台上台下一片混乱,好在吴征最先醒过神来,几步便赶上台去,眼见那秦香莲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吴征上前伸手轻拍数下,却见他顺势倒在了台上。吴征大惊,战战兢兢将他身子扳过一看,只见他面色惨白牙关紧咬,虽然已经晕了过去,可并无方才的恐怖之态。吴征急忙回头示意几人上前将二人抬回房中休息。此时杨家父子不知发生何事,也赶紧派下人来询问。吴征对来人笑道:“并无什么大事,想是近来天气炎热,二人昨晚又未曾休息的好,怕是有些中暑。请你回去禀告你家老爷和公子,让他们大可宽心就是。”
仆人应了一声即去回报了,吴征心中却在暗暗思索,这两天所遇都是极为怪异之事,莫非这杨家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无论如何,水云苑的牌子却万万不能砸在自己手中。他抬头环视一圈,见诸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显是等他发号施令,于是当即对他们道:“包公审案我看是演不成了,那就换演一出西厢记吧。”众人听罢均点头称是,急忙下去更换行头做好准备,不多一会丝竹锣鼓声又起,随即另一个男旦袅袅婷婷的走上台依依呀呀唱了起来。吴征抬头悄悄向对面小楼看去,只见杨家父子眯着双眼听得正过瘾,这提起的心总算才放下来。此时他忽觉有人在底下拉他的衣角,转头一看原来是方才他派去照顾小五的伶人小七,吴征还未及张口就见他急急道:“班主,您还是去看看小五吧。”吴征皱眉道:“他又怎么了?”小七忽一脸惶恐对他道:“我也说不清,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吴征一时不知出了什么事,于是急忙跟着他回到昨晚下榻之处,只见小五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口中却在自言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吴征走近床边俯身一听,好像他仍是说些“申冤”“报仇”之类,翻来覆去喋喋不休。吴征又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也未见发热,看来这些胡话不一定是因病所致。正在纳闷时小七忽凑上来道:“班主,您看他这是不是……?”吴征抬头见他一脸诡异欲言又止,心头不由一震,随即缓缓道:“你是说小五是鬼上身?”小七慢慢点了点头,又对他道:“班主,昨天晚上之事你难道真以为是咱们酒喝多了眼花?以我看这杨家怕是真有古怪。再说今日小五好端端的唱戏却突然变了一个模样,此刻依然神志不清,看他现在的神态,若不是有鬼上身还会是什么?”吴征本来心中早就有所怀疑,此刻听小七一说更觉心神不定,沉吟良久方决定试他一试。就在这时忽听小五喃道:“大人,要为民女申冤哪。”吴征在床头听得真切,随口便接到:“你真有冤屈?”话一出口忽见小五猛然将双眼睁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眼中赤红如欲滴血。
小七本就胆小,眼见此景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脚下不住后退,直退到门口方才停住。吴征心中虽也恐惧万分,但仍是强自镇定站在床头不动,只是眼光不与小五接触,一时间房中无人说话,仅能听见三人沉重的呼吸声。过了片刻,忽听小五嘶声一字一顿道:“你不是官,你管不了的。”吴征听他说话果然有些诡异,于是大着胆子道:“你有何冤屈尽管说出来,不要吓着我的伙伴。虽然我只是个跑江湖的,但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汉子,若是你真有冤屈的话,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小五听罢又将他看了一会,忽道:“你不是官,和你说没用。”吴征问道:“那到底你要怎样?”小五口中道:“民女要见官,民女要见刚才台上那个官老爷。”吴征闻听此言不由一愣,随即便明白他说得是戏台上的黑脸包拯,心想若真是如此倒也容易,只需让人再穿上戏服过来便可,可是方才饰演包拯的伶人被吓晕了,此时才刚刚醒过来,兀自惊魂未定,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再被吓一次,这事肯定是万万不成的。
但若是找别人来扮演,一时半刻哪能画好戏妆,只怕一眼就会被女鬼识破。眼前之际须得先将小五救下再说,想到这里他忽灵机一动对小五道:“方才那官出去办案了,要晚上才能回来。我看不如这样,待他一回来我就将他带到这里,到时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对他说,你看这样可好?”小五听罢低头凝思半响,抬头问道:“此话当真?”吴征道:“当真。”小五又道:“好,那就依你所言。只是你这屋里住的生人太多,阳气太重,只怕民女难以抵受,须得今晚子时到民女房中才行。”吴征大奇,问他道:“不知你所居何处?”小五道:“即是昨晚你们掷骰博彩之房。”吴征一听便醒悟过来,当即道:“就依你言。”小五又道:“那你先发一个誓,免得大话诳我。”吴征指天咒地发了个毒誓,小五听罢这才放心,忽脸色一变大叫一声道:“民女好惨哪。”言毕双腿一挺两眼翻白就此晕了过去。
吴征见状心中大骇,唯恐小五有个三长两短,急忙抢上前去察看,探手一摸觉得小五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转头见小七还双腿发颤站在门口,显是情况一有不对随时便会拔脚而逃。他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对小七道:“女鬼走了,还不赶紧熬点姜汤来。”小七闻听此言如释重负,急忙转身出去熬姜汤去了。过不多时他便将姜汤端进房中,吴征一口口给小五灌下,不到片刻便见小五长舒一口气慢慢将眼睛睁开,只是一脸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吴征随口问他当时的情况,他也只记得刚唱了数句便见旋风大作,风中一个赤身裸体满身鲜血的女子披头散发迎面扑来,随即他便双眼一黑人事不知了,至于后来所说何语所做何事更是一无所知。吴征一听果是女鬼上身,只是不知这女鬼为何要纠缠他们,于是安慰了小五几句便出了门,一边踱步一边苦苦思索着这事该如何是好。
他正在门外左右徘徊,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小七也跟了出来,此刻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吴征见状对他斥责道:“你不在房中好好照看小五,跟着我来做什么?”小七低头讪讪道:“小五现下又睡着了,我怕女鬼再来纠缠,房中又只我一人,实在是有点害怕。”吴征眉头一竖道:“就你胆小,这青天白日的,难道还会把你吃了不成。”小七闷着头不作一言,良久方踌躇道:“班主,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吴征心头火起,不耐烦道:“什么当不当说的,要说就赶紧说,别耽误我想正事。”小七抬头道:“班主,我看此地邪气太重,还不如等唱完戏收了银子大家伙拍拍屁股走人算了,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什么孤魂野鬼的都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咱们也犯不着去招惹他们。”
此言一出吴征却是一愣,因为其实一开始他也有过这念头,可他自小就是个性格豪爽好幕侠义之人,向来做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仅对人极讲义气,平时更是一诺千金,凡是答应过的事情从没有反悔的,因此手下这一帮伙计也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走南闯北,从无半句怨言。方才他在门外就想过戏一唱完即告辞离去,只是一来既然已经答应了女鬼,而且又发了毒誓,自己这一走自己岂不是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了。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对方虽是女鬼也断然不可欺啊;二来两个伙计的身体还未恢复,就算马上要走只怕一时也难以做到,所以早已下了决心今晚要去赴女鬼之约。不料此时他听小七又说出这番话来,心知他一贯是个贪财怕死之人,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坏心,于是面上不仅不怒反而微微一笑道:“此言大大有理。但是你五哥和三哥身子还未恢复,只怕走不动路,这一路就有劳你轮流把他们背着走了。”
小七一听大为惊恐,随即便知吴征心意,当即对他道:“班主,我也就随便说说而已。若是三个五哥他们身体欠安,那就再休息几日,等养好身体再走也不迟。”说毕便欲脚底抹油溜回房中。吴征见他想跑,心中忽然一动道:“且慢,今晚还有一事尚需你来帮我。”小七回身笑道:“但有何事任凭班主差遣。”吴征道:“此事说来也不难。我方才在房中既然答应了女鬼,自然也不想爽约。本想今晚假扮包拯去会会她,只是后来一想身边若缺个展昭的话就装不像了。其他人我也不欲他们知道此事,免得个个连觉都睡不安稳,所以思来想去就只有带你去了。”小七万万想不到吴征让他所做之事居然是扮成展昭随他一起去会女鬼,当即吓得面如白纸,结结巴巴对吴征道:“班主您就别开玩笑了,就我这胆子见到只老鼠都害怕,更别说陪您去那种地方了。再说五哥还在屋里等着我照料呢。”说毕扭头便想跑。
吴征大喝一声道:“站住。方才你不是说任凭我差遣吗,怎的这点事情都不愿意?我又没让你出头露面,只需在旁摆个样子就好。再说我们俩人一起也能壮个胆,若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还能报个信不是。”眼见小七张口欲言,吴征不待他多说又道:“你五哥我自会找别人照看,你就不用操心了。若是展昭扮得好,这次的分红我多给你加三成。”小七本想苦苦央求他两句,不料一听后面一句话当即就来了精神,他虽胆小谨慎却极为爱财,平素又知这班主有情有义敢作敢当,断不会连累与他,再说这次若是不去的话只怕班主自此以后不仅对他没有好脸色,而且连一文钱也不会给他,思来想去一咬牙便答应了,只是反复要求班主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吴征笑道:“你的命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么?放心吧,有我在定然保你没事。”小七听了这才稍感安心。
此时吴征抬头望去已是日头西斜,他心中暗道过了这么久戏也该唱完了吧。不多时果见众伙计带着行当三三两两的回来了,杨老爷又命皓玉来探望中暑晕倒的两位伙计,还问需不需要请大夫来瞧瞧。吴征连忙谢道不用了,说二人都已好转,休息一晚自当无恙。杨皓玉想要进房去亲自看看,吴征连忙阻止他道:“两个伙计都已熟睡,再说房中汗味又大,熏着少东家就不好了。”杨皓玉听得此言只好作罢,临走之时忽又低声问道:“他们二人确是中暑?”吴征笑道:“不是中暑还会是什么?”杨皓玉也随之笑道:“班主不要多虑,我也就是随便问问。”说毕便转身告辞而回了。吴征见他这副神情心中更是疑窦丛生,知道这杨公子定然不是随口而问的,正在他沉思间忽见家仆来报说杨老爷在庭中摆了几桌筵席招待戏团,说是要好好慰劳慰劳他们,并言道这戏还未听够,想让他们第二天再接着唱。这一顿饭确实异常丰盛,众人个个兴高采烈大快朵颐,唯有二人是食不知味酒不知醇。这二人一是班主吴征,另一个自然就是小七了。吴征是因为晚上之事而心有旁骛,小七却也是因相同之事而惶惶不安。两人均低头喝了十几杯闷酒,饭菜却未曾动得几筷,这一顿饭吃得自是索然无味。
到了掌灯时分众人已然酒足饭饱,纷纷回房洗漱一番先睡了,不多时房内便鼾声一片。吴征借口要和小七到外面去散散步,一出门却拉着小七悄悄躲到旁边放器具的房中,先各自化好戏妆,耳听二更梆声已过方才穿戴着戏服凭着记忆摸黑向女鬼所居之处而去,临走之时小七还专门拿了一柄明晃晃的锡纸刀,说是万一危急之时可以防身用。两人一路蹑手蹑脚转了半天,可这杨家实在是有点大,再加上天黑路生,几次差点被杨家巡夜的家仆发现,幸亏吴征机警发现得快,每次均和小七及时躲在黑暗角落,这才险险避过。两人只转了半个多时辰,一半凭着记忆一半凭着运气,好不容易才找到那间房子。不料待他们到了近前一看,却见房门不仅挂了一把大锁,门上还贴了两张封条,封条上墨迹淋漓尚未干透,显是不久前才封的门。吴征心道看样子这杨家父子唯恐让人再进此屋,如此一来更说明这房内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今晚就算是刀山火海看来我都要进去闯一闯了。
小七看见房门紧锁不由心中暗喜,悄声对吴征道:“班主,这门都锁了怎么进去,我看还不如回去吧。”吴征心想好不容易才来到这,若不弄个水落石出怎么能轻言回去,更别说自己还立了毒誓。他凝思片刻对小七道:“且慢,我记得后面还有扇窗户,待我先去看看再说。”小七听罢大感失望,只好在心里不停向菩萨默默祷告,只盼那窗户也锁上才好,如此即可名正言顺的打道回府,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做个美梦。待二人来到屋后一看,果见两扇窗户紧闭,上面也贴上了封条。小七见状心中大喜,想着我这一番祈祷果然没有白费,看来回去要好好烧上几柱高香才成。吴征紧皱眉头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推了推,发现这扇窗户虽然也被贴了封条,但是似乎里面却并没有上闩,估计是贴封条的人偷了懒。
吴征眉头一展心头大宽,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来,用刃尖轻轻将封条划破,再伸出双手一推便将窗户缓缓推开,随即回头对小七低声道:“你跟在我后面翻窗进去。”小七美梦破灭心头懊丧万分,只好壮起胆子愁眉苦脸的跟着吴征翻窗进入屋内。此时恰好乌云散去皓月当空,似水般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将屋内照得雪亮。吴征环视一周,发现屋内摆设依旧,昨日晚上那个用来掷骰的瓷碗还在桌上放着,甚至连碗中的六粒骰子还都保存着原样,只是面面皆是血红一点朝上,看来颇为诡异。他回头一看小七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一脸惊恐的四处窥视,唯恐一不注意从哪个角落里就会窜出一个恐怖的女鬼来。吴征坐在桌后的木椅上对他嗤道:“看你那点出息,此刻还未到子时,你先站在我身后扮好展昭,免得待会穿帮,再说就算女鬼出来不是还有我挡在你前面吗。”小七听罢点头不已,赶紧战战兢兢地立在吴征身后,怀中紧抱着锡纸刀,仿佛这是他的防身法宝一般。
站了一会一阵倦意袭来,再加上晚上本来喝了些酒,因此不多时他便低垂着头打起盹来。吴征晚上也喝了不少酒,耳听得身后传来小七的轻鼾声,只坐了片刻也觉眼皮打架难以睁开,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正在迷糊间忽听滴答一声,随即便见一粒豆大的血滴落在了桌上。吴征举头看去,只见头顶隔板上又像上次一样渗出一滩血迹来,只是这次的血迹远比上次扩散得快,转眼整个隔板都被铺满,随即又向四面墙不停渗了下去。血水连滴带淌,不多时便将地板尽数染红,整个房间一片腥赤,着实让人触目惊心。吴征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回身去召唤小七,不料一转头却发现小七满身皆是鲜血,连戏服都被湿透,此刻兀自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脸上似笑非笑表情古怪。吴征饶是胆大也被眼前之景骇得毛发竖立汗流浃背,情急之下正待起身查看,不料身子一震两眼睁开方知刚才是南柯一梦。
他擦去满头汗珠回身看去,却见小七抱着纸刀睡得正熟,抬头看看隔板依旧,四面墙上也并无丝毫血迹,心中这才算放下心来。吴征伸手将小七拍打两下将他叫醒,正想对他说让他不要睡了,不想小七眼睛一睁还未及说话便面色大变,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口唇微张全身颤抖,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物一样。吴征见状心知有异,正待回头去看,忽觉一阵阴风刺骨沁人肌肤,全身一凉如坠冰窟。他强忍寒意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夜凉如水月光皎洁,桌案前一个白衣女子披头散发跪伏于地,对着自己叩首不已。
吴征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坐在椅上只觉双腿发颤汗透衣裳,耳听得身后小七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语不成声道:“班、班主,那、那、女鬼、来、来、来、”连说几个来字,就是说不下去,想必此刻已然是魂飞天外屁滚尿流了。吴征心道此时此刻既然已经来了索性就硬撑到底,再说自己画着戏妆扮着包拯,谅这女鬼也不敢犯官作恶。他定了定神大着胆子问道:“下跪何人?”此言一出只见女鬼全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小七在后心中发毛,闭上双眼不敢去看,唯恐会再被骇个生不如死,吴征的心也是噗通一阵乱跳,不知这女鬼到底是什么恐怖模样。不料他抬眼一看,只见月光下居然浮现出一张秀丽绝伦的脸庞来,朱唇皓齿眉目如画,原来这女鬼竟是个容貌极美的年轻少妇,只是此刻她杏眼含泪面带戚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吴征和小七见这女鬼样貌不仅不是丑恶可憎反而艳丽无比,惊讶之余心中惧意已去了大半。只听女子低声泣道:“大人,民女冤比海深哪。”吴征轻咳一声道:“本官深夜至此专为查案,你有何冤屈尽管道来,本官与你做主。”女子听罢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跪在地下又磕了三个头,这才将整件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原来这年轻少妇姓黄,十八岁时嫁给本村农家张大本为妻。张大本家中并无田地,租得是杨家的几亩水田,虽说生活有些清贫,但是夫妻俩都是吃苦耐劳之人,每日晨兴夜寐朝耕暮耘,日子虽然清贫倒也过得和美。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恩爱万分,过了一年黄氏就生了个儿子,她平时就在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几乎是足不出户。不成想去年天旱收成锐减,欠了杨老爷的租子还不上,张大本数次恳求明年再还,可杨老爷都不答应。
一日张大本的父亲偶感风寒不能起床,便让黄氏前去给丈夫送饭。不料待她走至田间时,恰被路经此处的杨老爷看见,杨老爷不意村中还有如此貌美之妇,一时色欲大起,对黄氏的容貌垂涎三尺,回家连做梦都在想着她。为了将黄氏霸占,杨老爷在家中苦思良久终于谋得一策,他先亲自到张家登门催租,张大本一听便苦苦哀求,说道老父患病儿子幼小,实在是交不出租子,恳请杨老爷高抬贵手,待来年丰收定然交上。杨老爷摇头道:“村中一半农家皆是我的佃户,若是个个都像你这般不交,那我杨家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么?”此时黄氏及张父听见都出来好言相求,央他看在老父幼子的份上发发慈悲。此举正中杨老爷的下怀,他见时机已到,于是假意对张家诸人道:“你们所言确实也可怜,只是若是单放过你家也不合适。我看不如这样,我府中正缺一个做针线活的人,你让黄氏到我府上做一个月的针线活,我就免了你们今年所欠之租。”张大本听罢虽然心中不愿,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此之外实无他策,无奈之下只好点头同意了。
自此黄氏每日早晨即来杨府,待做完一天的活后就回到张家。可打一开始杨老爷就没安好心,每次做活时都把黄氏单独安排在这间空房中,伺机诱之以利挑之以言,屡次想逼她就范,可黄氏就是忠贞不二抵死不从,杨老爷虽然心中恼怒一时也无可奈何。只是黄氏回家也不敢告诉丈夫,唯恐丈夫发怒不让她去做活,到时杨家再一逼租,那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不成想没多久她又被杨皓玉看见了,这杨皓玉外表虽儒雅可却心地狠毒,平素仗着家中财势在村中欺男霸女惯了,而且和他父亲一样都是色中饿鬼,因此一见黄氏这朵水灵灵的鲜花岂有不采之理?可是无论这父子俩如何逼迫利诱,黄氏却始终坚贞不屈。眼看一月时间即将过去,这一日杨皓玉喝了几杯酒从外面回来,路过此屋时正看见黄氏在里面刺绣,他酒壮色胆急不可耐,当即命家仆尽数远离不得打扰,自己闯入屋内便欲强行奸污黄氏。
黄氏一见大惊失色,急忙站起身来拼死反抗,将杨皓玉的脸都抓破了。杨皓玉大怒道:“你这贱人,我看你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说毕便上前紧紧掐住黄氏脖子,直到她晕死过去,然后剥去她的衣裳将她奸污了。待得黄氏醒转见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地下,知道已被杨皓玉淫辱,不由悲怒交加大声叫骂起来。杨皓玉又惊又怒,唯恐他人听见,急忙用破布将其口塞住,又找来绳子捆住黄氏,用鞭子狂抽了数百下。可怜黄氏惨遭淫辱又受鞭笞,浑身鲜血淋漓体无完肤,不到一个时辰便香消玉殒了。正在此时杨老爷也欲来找黄氏,不料一进屋就发现黄氏赤身裸体血流满地,伸手一探竟然已然毙命,而自己的儿子却在一旁满身酒气大骂不休。杨老爷一看便知这定是自己的儿子逼奸害命干得好事,可现今出了人命,首先须得想一妥善之策来保全儿子的性命。父子二人在屋内思虑良久,终于决定将黄氏的尸体悬挂在屋顶大梁上,又找来木板连夜在粱下搭建了一层隔板,将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连黄氏的衣服也尽数烧去,可谓是藏尸灭迹神鬼不知。
那张家苦等一晚不见黄氏回来,第二天一早便上门来找寻,可杨皓玉一口咬定黄氏昨晚已经回家,并未在府中。张大本四处找寻不到妻子,只好告上官府,可官府派人到杨家来寻自然也是一无所获,黄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案子足足搁置了半年也没有头绪。杨家父子本就心中有鬼,唯恐黄氏一缕冤魂不散,又秘密找来有道之人许以重金,算好方位在房屋四周插上桃木符,以此来镇住黄氏之魄。可怜黄氏含冤惨死,却连申雪的机会都没有,直到昨晚吴征他们住了进去,黄氏才得以生出幻相,欲找人申冤。适逢戏班诸人逃出去之时将房间一角的桃木符踩坏,第二日黄氏冤魂才能出门,正四处飘荡无所依靠之时,忽见花园中有人搭台唱戏,黄氏因自幼在家中极少出门,嫁到夫家之后更是绝难抛头露面,因此也从未到过官府,更不知这官是什么样子,只听家人偶尔说过。此刻她正值彷徨无助之际,一见台上包拯便将他当做了父母官,所以才附身在小五身上喊起冤来,后来便与吴征立下这子夜之约,如此一桩惊天命案才得以浮出水面。
黄氏这一番话直将吴征二人听的是又惊又怒难以置信,想不到这杨家父子表面看来道貌岸然,可私下居然能做出如此禽兽之事,简直是猪狗不如,怪不得昨晚杨云君一听此事便面色大变向天祈祷,第二天又让杨皓玉给戏班一百两银子封口,原来是心中有鬼啊。吴征越想越怒,不由拍案而起道:“你放心,我虽不是真官,但却定然能给你申冤,绝不会让这父子二人得逞。”黄氏一听抬头惊道:“难道你不是官么?”吴征道:“实不相瞒,我等只是唱戏的戏子。不过待我一出杨家,便去官府为你雪冤。”黄氏听罢大喜,连忙跪在地上叩首不已。吴征想想又道:“只是单凭鬼魂之说恐怕难以让人相信,你可有什么证物?”黄氏从手腕上脱下一个玉镯交给他并对他道:“这是我出嫁之时娘家所陪,一直到死都戴在腕上。到时你便可以此为证。”吴征接过玉镯一看,只见这镯子色泽碧绿触手温润,最下端还刻着一个小小的“黄”字。
吴征将其小心放入怀中,对黄氏道:“此刻时候已然不早,我们也要先回去了,待得离开杨家即是你沉冤昭雪的日子。”黄氏闻言喜极而泣道:“全劳二位恩公。”说毕作了一个礼便消失不见了。吴征坐在桌旁惆怅良久,回头看去只见小七也痴痴立在原地尚未回过神来,于是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道:“还在想什么?先随我回去才是。”一掌拍下就听小七“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随即对吴征道:“班主,今晚此行果然不虚。”吴征一摆手道:“此刻不要多说,待我们回去再慢慢商议。”小七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他从窗中又翻了出去,两人一落地吴征便返身把窗户缓缓带上,又用手沾了点口水将封条贴好,这才悄无声息的和小七一起回到房中。
第二日一早戏团诸人刚刚用完早点就见杨皓玉笑嘻嘻的进来了,他一见吴征便道:“吴班主,昨夜大伙可休息得好?”吴征尚未答话,站在他身后的小七早已经将头别过扭到一边去了,吴征心知杨皓玉表面和善,实则是个蛇蝎心肠,最是阴毒不过,此时尚未离开杨家,须得当心才好。于是急忙上前几步拱手笑道:“还好,还好。”杨皓玉又问道:“饭菜也还算可口吧?”吴征谢道:“行走江湖之人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承蒙老东家和您的款待,鄙班上下感激不尽。”杨皓玉闻听颇为高兴,又道:“即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那还请各位拾掇一下跟我去花园吧,老父在那早已等候多时了。”吴征一听即回头大声道:“哥几个打足精神再辛苦一天,杨大老爷定然重重有赏。”说毕问杨皓玉道:“少东家,你说是不是?”杨皓玉笑道:“那是自然。”吴征转头叮嘱小七让他继续照看好他三哥五哥,自己带着其余诸人随杨皓玉去了花园唱戏。
路上杨皓玉又问起昨日得病的二人有没有好转,吴征道:“有劳少东家挂念。他二人言行自如已无大碍,只是精神还有些疲倦,因此我便让他们再安心静养一天,”杨皓玉听罢道:“那就好,那就好。”说话间众人已到花园,一进去果见杨老爷和家眷已坐在楼上等着开唱,吴征等人也不多说,穿上行头敲锣奏乐就唱了起来。今日足足唱了三出戏,分别是《西厢记》《荆钗记》和《闹铜台》,因为缺了两人,吴征也不得不披挂上阵,以致于待得三场唱完众人收拾家什回来都汗流满身疲惫不堪。吴征站在树下仰首看天,心中盘算着明天一早需当离开杨家,出了村子就直奔官府,告杨家父子个逼奸害命之罪,到时可人赃俱获以助黄氏申冤报仇,只是事不宜迟,须得早下决断才行。想至此处他便让家仆带他去见杨家父子,意欲向他们告辞。
此时杨家父子带着几个艳姬正在庭中斗蟋蟀,忽见吴征前来告辞,心中都有些意外。杨老爷一脸疑惑问他道:“我今日听得不过瘾,本打算明日再留诸位一天,可如今你却说明日要走,莫不是我杨家怠慢了各位不成?”吴征一听忙拱手笑道:“东家盛情款待,我们感激不尽,这话可万万不敢当。”杨老爷又道:“那为何要匆匆离开?”杨皓玉在旁也道:“莫非是你们嫌酬金少了?若果真如此那也好说,只需吴班主开个价就成。”吴征一听急忙摆手道:“少东家千万不要误会,我吴征也并非这样的市井小人。只因大家伙在苏州待了半月,到得贵府又连唱两天,各人早已疲惫不堪,眼看昨日已经病倒了两个,若是明天再唱一天只怕大家伙都撑不住了。再说出门时间长了思家心切,所以大家伙才托我来向两位东家求个情,还请您二位千万见谅。”说毕便弯下腰深深向二人做了一个长揖。
正在此时忽听叮当一声,从他怀中掉下一物来,咕噜噜的在地下滚了几圈,恰好落在了杨皓玉的脚下。吴征抬头一看心中不由一怔,原来此物竟然是昨晚黄氏给他用以告官的信物碧玉手镯。杨皓玉缓缓弯腰将镯子捡起,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起来。吴征心中此刻却是忐忑难安,不知这玉镯杨皓玉认不认得,若是认得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只见杨皓玉看了一会,忽抬头对他笑道:“怎么吴班主身上会有一个女人的玉镯?看这质地还不错,难道是给哪个相好的定情之物?”吴征一听忙回道:“少东家说笑了,这本是在苏州给贱内所买的,值不了几个钱。”杨皓玉走过来将玉镯交还给他,吴征看他脸上神情自若和往常并无不同,一颗悬起的心才悄然放下。杨皓玉转身对杨云君道:“既然吴班主执意要告辞,我看父亲大人也就不要再勉强了吧,免得误了人家夫妻团聚。”杨云君听罢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同意了。
杨皓玉回头又对吴征道:“待会我吩咐下去,让厨房备上两桌上好酒席好给你们践行。”吴征正待推辞,杨皓玉却摆摆手让他不要再客气了,即是如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谢过杨家父子便回了房中,待给众人一说,大家也都很高兴,唯有小七撇一撇嘴道:“伪君子!”吴征怕被别人听见,急忙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不可乱说。过了半个时辰,忽见杨皓玉带着一个家丁又来了,吴征迎上前去还未张口,就听杨皓玉笑道:“这两日大家伙辛苦了,这是老父专门给各位备的一份谢礼,还请吴班主不要嫌弃。”说话间身后家丁已将瓷盘呈上,吴征扫了一眼大概有五六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比昨日出手可大方多了。众人一见心里都乐开了花,觉得这次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吴征带众伙计一起谢过杨公子,又与他寒暄两句才送他离去了。
眼看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杨府家仆来请戏团所有人去大厅赴宴。众人来到厅上,只见两桌精美筵席早已备好,丰盛程度比昨日更甚。随即便见杨老爷便从内室走出,对吴征等人笑道:“小儿方才有点急事出去了,所以不能来给大家践行,因此只能由老朽来陪诸位,若是招呼不周还请各位见谅。”众人见杨老爷亲自作陪,一个个皆感受宠若惊,急忙逐一站起谢过。杨老爷挥挥手便开席大吃,席间他还频频举杯劝酒夹菜,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快二更时才结束,此时众人都已喝了不少酒,有的连路都走不稳了,还需别人搀扶才回到房中。吴征也经不住杨老爷劝,自然喝了不少,所以回到房中脑袋一挨枕头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正沉睡间吴征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旁急促地道:“公子!公子!”吴征欲睁开双眼,可感觉这眼皮就像被浆糊黏住一般难以张开,且全身酸困乏力,懒洋洋地似乎只想一直睡下去,以致耳中听得有人呼唤,口中只能嗯嗯应答两声,却依旧闭着眼睛继续酣睡。只听那女子呼声越来越急,吴征刚开始还能应两声,到后来索性就像听不见了。正在此时他忽觉一阵寒风沁骨,全身如坠冰窟一般,连打了数个寒颤,满脑倦意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他心中大惊,急忙睁开双眼,只见面前一张娇俏的脸庞看着自己,正是冤死的少妇黄氏。吴征还未及发问,就听黄氏急急道:“恩公,杨家父子已知事情败露,所以今夜四更便会命人来点火烧房,意欲将你们尽数烧死,再上报官府说是失火所致,以此来杀人灭口。我得知消息后急忙赶来报信,不料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一进门却见你们横七竖八满身酒气的睡了一地。方才我数次叫您却叫不起来,因此才用我体内的阴气助您清醒过来,冒昧之处还请见谅。”吴征听罢此言不由大骇,一骨碌便翻身爬起,满身酒意荡然无存,他一边去叫其他的伙计,一边询问黄氏何以得知。
原来白日下午吴征去辞行之际,怀中玉镯不慎滚出落下,杨皓玉俯身拾起一看便觉有些眼熟,只因去年藏尸之际他就见黄氏手腕戴着这样一个玉镯,当时他看这玉镯质地上乘,便欲取下据为己有,不料取了数次都难以脱下,最后只好作罢。此时他一见这玉镯和黄氏身上所戴似乎一样,开始以为只是巧合,不料看到手镯上所刻的“黄”字之时不由心头大震,知道这的确是黄氏之物,心中惊骇一时实难以言表。只是此人城府极深,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仍能不动声色的还给吴征,转身便给他父亲做了个眼色,让杨云君同意放吴征他们离开。待吴征一走,杨皓玉便将玉镯之事告诉了杨云君,杨云君听罢心头大乱,又想起前日黄氏显灵之事,当下不住口埋怨儿子道:“都是你这不肖子做下的好事,若是东窗事发就是家破人亡的大祸!”杨皓玉却道:“你先不要说那些,待我等会去那房中查看一番再说。”杨云君怔了一会又道:“说不定那玉镯是头晚吴征在房中捡到的也未可知。”杨皓玉一听便断然道:“此事绝无可能。当日我数次用力脱取都未能取下,眼睁睁的看着它一直戴在黄氏腕上,怎会被人随意捡到?眼前之际是要弄清楚吴征他们到底知道多少,而这玉镯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又低头沉思片刻,对父亲道:“我看不如这样,等会你出面去宴请他们,酒中不妨下些迷药,让他们吃喝完毕早早入睡。我带几个信得过的家仆去藏尸之屋查看,顺便再到戏班所住之处去搜搜,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杨云君听儿子一说觉得此法甚好,当即便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杨云君在大厅中宴请戏班诸人,杨皓玉便带人到了藏尸之屋,细细察看一番发现顶棚隔板倒是完好,只是窗户上的封条有一丝缝隙,明显是被人挑破又粘上的,由此看来必是有人偷偷进来过。待出去之后他又悄悄来到戏团所居之处,进入房中搜索了一番,这次却是一无所获。待得吴征等人喝醉回房酣睡,杨皓玉却在内室中与父亲秘密商议起来,虽说没有查到什么大的可疑之处,但是黄氏的碧玉手镯却始终让二人心神不定寝食难安。杨皓玉对父亲道:“我听说近来因为大旱,张大本一家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眼看就准备出去逃荒了,待他们一走此案便会不了了之,永远也没人会知道,所以决不能在这要紧档口出什么意外。虽说现在并不知吴征他们是否知道真相,但是假若他们知道的话,我们父子二人皆是杀头的大罪。”杨云君闻听一脸惶恐道:“那依你说该如何是好?”杨皓玉看着父亲冷笑几声道:“依我看最好是让他们永远开不了口!”杨云君一听脸色大变,随即颤声道:“你是说杀了他们灭口?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说到这里,他的全身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杨皓玉冷冷道:“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若是此事被泄露出去,你我二人皆死无葬身之处,何况他们十几条贱命如何能抵得上我们父子的命?”杨云君听罢思虑良久方问儿子道:“你打算如何去做?”杨皓玉道:“这个我早已谋划好。他们喝下放了迷药的酒,现在自然睡得和死猪一样,估计叫都叫不醒。到四更时,我便带人在房屋前后堆上柴草,将门窗从外面锁住,然后放火点燃,不让他们一人得脱。到了天明再去官府报个失火,大不了花点银子打发他们的家属罢了。”杨云君听罢点点头道:“此计甚好,只是要做得隐秘些才行。”杨皓玉道:“父亲放心,我只带两个信得过的家仆去做就行了,定让他们稀里糊涂的去见阎王。”此言说毕父子二人互相看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说来也巧,堆放柴火的房子离黄氏所居之屋离得不远,杨皓玉吩咐两个心腹家仆先来准备好柴火,二人一边在屋外劈柴火一边窃窃私语,商议晚上应该如何锁门点火这样才能不惊醒众人。黄氏见他们白日劈了许多柴火已有些奇怪,悄悄飘至近前一听这才知道杨皓玉的毒计,因此急急赶来通报吴征。吴征听罢不由勃然大怒,想不到这杨家父子如此狠毒,居然想要了整个戏班人的性命,多亏黄氏前来报信,否则众人都糊里糊涂的丧了性命还不知是为何。他跳下地来挨个去叫醒诸人,可这些人却因喝了药酒一时都难以醒转,急切之下他转头对黄氏道:“现今他们都昏睡不醒,我看还要有劳你再帮我个忙,将他们一一吹醒过来。”黄氏面有难色道:“此屋阳气太盛,而我体内阴寒之气已所余无几,最多只能吹醒一人。”吴征耳听窗外三更梆声已过,不由急道:“那就先帮我把小七吹醒。”黄氏依言鼓腮向小七脸上吹去,只见小七一个哆嗦便醒了过来,待睁眼一见黄氏站在面前,当即面色大变,张嘴便欲喊叫,亏得吴征在旁眼疾手快,一掌按在他嘴上,硬生生的将这声惊叫憋了回去。
吴征低声对他道:“我们此刻命在旦夕,黄氏是来救我们的。”当下就把杨家父子意欲害命的阴谋简单给他说了,小七此时也醒过神来,再一听吴征所言也是惊怒万分,当即问吴征该怎么办。吴征道:“你先到外面井中提上一桶水来,将你师兄弟挨个泼醒,我们再连夜逃出杨家,只是你出去之时千万不要发出声响,免得杨家人知晓。”小七应了一声便出门打水去了。吴征对黄氏道:“这杨家我们还不太熟,不知有什么捷径可以速速离开?”黄氏道:“这个不劳恩公多虑,你们出门紧跟我身后就是了,我在门外等着,免得惊吓到他们。”说毕对他行了一个礼便飘出窗外了。不多时小七便将两桶水提了进来,吴征和他一起用水瓢舀水将众人挨个泼醒。众人睡得正香,猛被人用冷水激醒不由惊愕万分,愣了半天都醒不过神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吴征也来不及多说,只说杨家父子要害大伙性命,若要活命就赶紧跟着自己走。众人一听更是莫名其妙,这白日还好端端的又给银子又请吃席,怎么几个时辰不到就变成了要害大家伙的性命?莫非是吴班主喝多了在说酒话?可仔细一看他面上神态却又不像,大家伙不由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吴征见众人怔怔看着自己,心知他们不信,于是低声说道:“此时万分紧急,来不及对诸位细说。可诸位知道我吴征平日为人,绝对不会拿性命之事与你们开玩笑。现在赶紧起身随我一起逃出杨家,行李什么的都不要拿了,回头等事情平息了再做打算”。小七也在旁道:“众位兄弟,吴班主所言句句是实,杨家身负惊天命案,我们须当立即离开,否则都会性命不保”众人听连小七也这么说,可见此事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只是大半夜的忽然来这一出,也实在太突然了点。小五平素一贯精明,眼见吴征一脸焦灼之色,暗想吴班主平日对兄弟们极好,又从未骗过大伙,此刻如此焦急,定然是已到了火烧眉毛得紧急时刻,再说事关所有人的安危,无论如何我要帮他一帮。想至此处他转头对众人道:“各位兄弟,吴班主平素做事光明磊落,与大家伙情同手足。此时他既然如此说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看不如先跟他走,到了外面自然会知道缘由,到时就算有什么闪失,不过是误了大家的觉罢了。”众人听小五说得在理,不由纷纷点头。
吴征见状心中大喜,急忙带他们悄悄出了门,出门便见一点磷火星星闪闪飘在前方,众人见状大惊,只有吴征和小七知道这便是黄氏的魂魄,眼见磷火在前带路,当下带着他们紧跟其后摸黑走去。一路七转八拐之后果然来到墙边找到了那个豁口,众人依次从中钻出,吴征最后一个离开,忽听耳畔黄氏小声道:“恩公,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还需回去提防那杨家父子毁尸灭迹。此处离官道已经不远,再走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县城,到时一切都靠恩公了。”吴征回身对磷火躬身道:“多谢救命之恩,我定当不负所托。”眼见磷火上下盘旋飞舞数圈这才消失不见,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咋舌不下。吴征带着他们迈开大步直奔官道而去,路上方给他们细细说了这二日所发生之事,众人听罢开始皆听得瞠目结舌惊愕万般,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但细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一个个背脊上不由都出了一层冷汗。吴征眼见离杨家越来越远,心中方才逐渐放下心来,此时忽见身后杨家方向火光冲天人声喧哗,想来定是杨家父子放火烧房,众人至此终知吴征所言果然不妄,心中后怕之余不由都骂杨家父子衣冠禽兽蛇蝎心肠。
到天亮时戏班诸人在吴征的带领下已赶到县衙。吴征上堂击鼓鸣冤,县令听得有人报案急忙升堂,吴征跪在堂下将这两日在杨家所遇之事一一道来,把这县令听的是惊疑不定。黄氏之案拖了半年之久,皆因找不到尸首而不得不搁置下来,此时忽听吴征说黄氏显灵,并言之凿凿道杨皓玉逼奸害命,而且连藏尸之处都说了出来,虽说他将此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可单凭着这神鬼之说,实难让人信服啊。吴征见县令皱着眉头,心知他还不敢完全相信,急忙从怀中掏出碧玉镯呈上去,说这就是黄氏所戴,此即为物证。县令见状急忙命人将张大本叫来辨认,不料张大本一见玉镯便嚎啕大哭起来,说这正是黄氏的陪嫁之物,不知如何在吴征手里。县令一听更无疑意,当即带上衙役直奔杨家而去。却说杨皓玉四更时分在戏班所居屋外放了一把大火,不到一个多时辰便将房屋烧为灰烬,他得意洋洋的派人去察看,不料却发现房中并无一具尸首,他和杨云君闻听回报心中惊骇万分,不知这戏班之人如何能逃脱出去。杨皓玉知道大事不好,急忙到藏黄氏尸体的屋子想要毁尸灭迹,不料一进门就见黄氏满身鲜血的站在房中,见到他便直扑上来,口中大叫着:“恶贼,还我命来。”杨皓玉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大叫一声便狼狈而逃。
待出来喘了半天气他方才缓过神来,寻思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这间屋子一起烧了,不料正在堆架柴火时就见十数个衙役已然破门而入,不由分说便将他父子二人拿住,他知事情已败露,叹一口气便不再说话,唯独杨云君在旁低头不住喃喃道:“报应啊,报应啊。”衙役依吴征之言将隔板拆除,果见黄氏的尸体还悬吊在梁上,只是身体并未腐烂,面目仍栩栩如生。县令让张大本将妻子尸体领回安葬,再将杨氏父子带回一审,供述确如吴征所言一般。杨皓玉逼奸杀人,判斩立决,杨云君系同谋,流放到边疆给披甲人为奴,杨家财产全部充公。至此黄氏终于沉冤得雪大仇得报,而吴征也因破案有功特赏银五百两。戏团诸人虽说行李被烧了个干净,可能让一段沉冤昭雪心中也欢喜万分,吴征用赏赐之银重新置办了行头,又带着他们踏上了归程。数月之后他在梦中忽见黄氏来拜谢,说道冥府怜她贞洁,已让她去富贵人家重新转世投胎,因感念吴征恩德特来相谢,吴征正欲和她多说两句,她却转身而出飘然离去了,吴征想要起身追出,猛一睁眼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只窗外清风习习夜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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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价: 这个故事融合了古代戏曲文化与超自然元素,构建了一个充满悬疑与恐怖氛围的历史背景。通过吴征和戏班的遭遇,展现了人性的贪婪与罪恶,以及正义与勇气的重要性。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紧张刺激,不仅令人深思,也提供了丰富的视觉与心理冲击。黄氏鬼魂的复仇线索贯穿始终,为故事增添了一抹悲壮色彩。整体上,这是一个引人入胜、情感丰富的鬼故事,既展现了传统文化的魅力,也传达了正义必胜的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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