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色的拖鞋

　　向阳街说白了其实只是一条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当初古笑笑乐呵呵地告诉莫小鱼在向阳街找到廉价出租房的时候，莫小鱼抚着古笑笑的头发暗自高兴了一把。

　　莫小鱼第一次侧着身从赤膊的老男人身边挤过的时候，浓郁的汗味儿熏得莫小鱼差点把胃里的东西直接吐到老男人的身上。但是，摸着兜里可怜巴巴的几个钱，莫小鱼最终还是把作呕的感觉忍了下去。

　　向阳街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在右街头还留有一个破旧的小公园。

　　有了这个发现后，莫小鱼下班后不再急急地往出租房赶，而是呆在公园的某个固定地方，偶尔和一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两句。估计古笑笑也要到的时候，他才站起，伸个懒腰，习惯性地摸一下领带，然后再夹着自己的包急匆匆地走出去。

　　那天，也就是那些个平凡日子中的一天。唯一不同的是，在莫小鱼刚到公园的老地方准备坐下的时候，突兀地接到了古笑笑的电话。

　　“小鱼，我已经到家了呢！”

　　莫小鱼瞪着黑色的手机，无奈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石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外面真冷呢，莫小鱼闪进出租屋的时候，轻轻地嘀咕着。随着门的打开钻进去的冷风触碰到古笑笑的身上，古笑笑本能地颤栗了一下。

　　“小鱼，要不要试试这双拖鞋？”

　　莫小鱼这才注意到古笑笑的手里提着一双米色一次成型的EVA夹拖。

　　米色原本就是一种显不出新意的颜色，与古笑笑白皙的手混杂在一起时，更是陈旧不堪，毫无光彩而言。

　　“呃，你…那是夏天的拖鞋哎…”莫小鱼盯着那双拖鞋，憋了老半天才憋出了那么一句话。

　　但显然古笑笑没有把莫小鱼的不甘愿瞧进眼里去，直愣愣地冒出了一句话。

　　“穿着这双拖鞋出去，或许你会遇到什么人。”

　　古笑笑一脸肃穆，双目久久地定格在莫小鱼的眼睛上。

　　莫小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木讷地接过拖鞋，迟疑了一下，还是弯下腰慢慢地穿上。

　　出门之前，他突然扭过头，狠狠地抱了古笑笑一下，随即又急切地推开，逃离般地冲了出去。

　　莫小鱼遇到的第三个人

　　莫小鱼跛着拖鞋，急匆匆地往外闯。隔壁的四川男人正好端着一盆水出来，“哗”的一声溅了他的一身。

　　“呀，对不起啊，瞧吧你溅成这样。”

　　莫小鱼没有接口，面无表情地走过。米色的拖鞋踩在刚刚浸湿的地面上，“嗒嗒”的声音更响了。

　　“疯子。”身后的四川男人如此说。

　　莫小鱼遇到的第二个对他主动打招呼的人，是常年坐在街口，说起别人闲事时滔滔不绝的张家阿婆。

　　老婆子直愣愣地盯着莫小鱼的脚，嘴中邪般张得溜圆。

　　“那不是住在东边的帅哥吗？你怎么啦？”

　　没有人回答。

　　踢嗒，踢嗒，莫小鱼的脚步声在寒气逼人的街道上越发显得孤独不安。

　　真冷啊。

　　“你穿的是夏日的夹拖？”

　　莫小鱼没有理会。

　　“你的衣服湿了？”

　　莫小鱼没有说话。

　　“你是傻瓜？”

　　莫小鱼终于转过了头。

　　不同于莫小鱼的想象，古笑笑说的那个人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异常漂亮的女人。黑衣黑裙黑靴之上的明眸红唇皓齿，淡雅而又不失庄重。而作为点缀的与黑色迥然不同的褐色大波浪，以及握着一副褐色纸牌的右手，却又宣泄着另一种难于形容的气息。

　　“亲爱的，现在你可以说话了。”她的笑如黑夜里的烟花，迷离而又绚烂。

　　在莫小鱼惊诧的时候，她的脚不着痕迹地踮了起来，迅速地在他的左脸颊上啵了一下。

　　“你是谁？”

　　“朵儿，安朵儿。记住我的名字，因为我是那个即将改变你人生的女人。”

　　恍若幻觉，但真的就有那么一个漂亮的女人活生生地站在莫小鱼的面前。

　　神秘的安朵儿

　　莫小鱼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古笑笑已经不在了。

　　莫小鱼点了一支烟，又点了一支烟。第三支烟燃完的时候，他不得不认同了了一个事实：古笑笑不会再回来了。

　　他低头瞅着脚上的拖鞋，泪无意识地落在了脚上，竟滋生出一股温吞吞的暖意。

　　莫小鱼还是像以前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下班后在右街口的小花园坐上一会儿，偶尔和一些人搭讪几句，站起时，习惯性地整理一下领带。

　　很想某个人的时候，他还会蹑着拖鞋，点上一支烟，出去绕上一个圈。

　　没有人问他，和他同居的漂亮女孩哪里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的脚上穿的是拖鞋还是皮鞋。

　　直到他再次的遇到安朵儿。

　　莫小鱼再次见到安朵儿的时候，她除了一身黑色的穿着外，她的头发已经改成了浅绿色。当然与她的头发一样醒目的是她右手里握着的一副浅绿色的纸牌。

　　莫小鱼充满好奇地对着她的纸牌望了几眼，还没有有所表示的时候，她的唇又一次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左脸颊上。

　　“亲爱的，和我想的一样，你没有去找她，虽然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莫小鱼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你脚上的米色拖鞋是你寄给她的。”

　　“你到底是谁？”

　　“朵儿，安朵儿。”

　　旧碟片

　　莫小鱼很久没有看碟片了。而今天，他突然有了一股浓烈的看碟片的欲望。

　　他从书架的最里面翻出了一本没有封面的诗集，小心翼翼地从夹层里拿出了一张碟片。

　　那是一个男人弥留之际的最后一段影像。

　　忙碌的医护人员，缓慢滴落的点滴，维持生命假象的呼吸机，痛不欲生的家属……最最醒目的还是脚上的一只带血的米色夹拖。

　　“车祸的肇事者呢？肇事者呢？”有人问。

　　莫小鱼的生日礼物

　　莫小鱼请了一天的假。

　　他懒散散地睡了一个舒适的觉。起床之后，他细心地刮了胡须，然后打开橱柜拿出了那套去年生日时古笑笑给他买的-一件咖啡条纹的休闲羊绒衫。

　　是的，今天是莫小鱼的生日。

　　他把衣服拿到鼻子下用力地嗅了下，微笑着把衣服穿到了自己的身上。没有拿包，没有打领带，直接锁上门走了出去。

　　莫小鱼在顾家大妈那儿悠闲地吃了一个大饼喝了一杯豆浆。付钱离开的时候，还很娴熟地从门口桌上的蓝色卷纸桶里抽出了一条卷筒纸。

　　“味道不错。”莫小鱼说。

　　顾家大妈呵呵地笑着，人走出去长长一段了才急急地吆喝：记得要常来哦-

　　顾大妈的“哦”字拉得很长，以至于莫小鱼走出很远还在自语，我的头发是不是也有那么长了？

　　向阳街有两家小小的理发店。莫小鱼常去的是左边的那一家，但是今天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去右边的那家理个发。

　　莫小鱼第一次理这种发型，对着镜子细细看的时候，他的眼睛细眯了一下。

　　走出理发店之后，莫小鱼顿了一下足，他漫无目的地朝两边张望了下，然后默默地转向了通往花园的那边。

　　莫小鱼坐在公园的椅子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身旁坐着一个胡须和头发样长的男人。

　　“啊，大导演，你来啦，你的剧本？”

　　“嗯，完成了大半，你提供的故事有点深度。呃，最近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莫小鱼轻皱了一下眉，但只是很细微地表达了一下，看向男人的时候，他的眉已经舒展得像整理过的草坪。

　　“我的剧本很快就要结束了。”男人离开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徐徐地说了那么一句话。

　　那时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落到他的眼眸里，好似跌进了一个漆黑的洞。

　　莫小鱼从花园回出租房的路上一直在想男人的话，了无头绪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

　　安朵儿，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像是回答他的问题，莫小鱼的身后突然传出了一串笑声，与黄昏时分严重不符，那声音直接调亮了街道的明亮。

　　“安——朵——儿——”

　　“是我。有一个消息——古笑笑死了。”

　　污垢

　　这是莫小鱼第一次认真地看安朵儿。

　　此时她就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对了，忘了说了，从向阳街转出去，前面500米的地方，就有一个咖啡店。店的地方不大，却有着和一般的咖啡店完全不同的清爽气息。

　　莫小鱼在听到古笑笑死亡消息的那一刻，他无暇顾及街上人们多事的眼神，径直地拉着红发女人的手来到了这儿。

　　今天，安朵儿依然黑衣，但因为换了红发，她的脸生动了许多，只是莫小鱼总觉得她好像少了点什么。

　　莫小鱼仔细地盯着她看，终于在服务员加咖啡的时候，莫小鱼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安朵儿白嫩的右手张开着，细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少了一副纸牌！莫小鱼终于想了起来。

　　安朵儿淡淡地笑，仿佛洞察到了他的想法，很优雅地用勺子轻轻地在咖啡杯里搅动着。

　　“没有塔罗牌的吉普赛女巫，充其量只能是半个明眼人，而现在，你已经在我的牌局之外了。”

　　“什么意思？”

　　“一个与你同甘共苦的女人，不管是爱，是恨，她都已经死了。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坐在这里十二分钟，你却没有提及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一个字，比如她是怎么死的。”

　　莫小鱼悚然一惊，手中的勺子落在咖啡杯中，溅起的咖啡落在了桌面上，衣服上。

　　“呀。”莫小鱼慌忙抽出纸巾擦拭衣服，在手触及衣服的时候，他的动作一下就静止了。

　　咖啡渍的旁边，盘踞着一个不知何时沾上去的污渍。掩埋在咖啡的底色里，深深的，触目惊心。

　　证据

　　古笑笑是被人下毒谋杀的。

　　当这则报道在电视中播出的时候，整条向阳街搞得人心惶惶。

　　“多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啊，眼睛水灵灵的。”

　　“就是啊，那个气质……”

　　人们很自然地回想起了与她有关的-切，这一切中还包括一个名叫“莫小鱼”的男人。

　　“古笑笑失踪的那一天，她的男朋友最反常了。”四川男人说。

　　“是啊，是啊。那么冷的天，竟然穿着夏天的夹拖。”张家的阿婆接口。

　　“这么说，好像古笑笑被谋杀的那天，他的确反常来着。”顾家大妈从早点摊奔出来。

　　“对呢，从来不到我这里理发的，竟然过来理发了。”

　　莫小鱼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警察局，老警察把一堆所谓的证据推到莫小鱼的面前。

　　莫小鱼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老警察，伸出手向老警察要了一支烟。烟雾袅袅的时候，他一下咳了起来，颤栗栗地，烟落到了桌上。

　　“古笑笑——是我，至今为止——唯一爱过的女人—”

　　老警察向一旁的小警察努了一下嘴，嘴角渗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莫小鱼的自白

　　我认识古笑笑是在父亲车祸身亡之后。

　　因为父亲的车祸，我坚持步行上学。我一直觉得只要一直走父亲一直走的那条路，说不上哪天，我会找到撞死父亲的那个凶手。

　　古笑笑比我大两岁，在我步行上学的时候，她已经大学毕业，在一家小公司上班了，但很凑巧的是我们都喜欢步行。

　　通常我们会在我家前面的第三个红绿灯相遇，她会从右边转过来，而后，我们会一同走到下一个红绿灯。然后我左转，她直走。

　　就是因为那段500米的距离，我们开始说话，慢慢开始恋爱。

　　毕业后，我找到了工作，然后与她一同搬到了向阳街。我一直以为这是天上的父亲保佑我才得到的幸福，所以我很珍惜，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骗我。

　　她一直说她不会骑车，说走路对身体好。但是，我却在她弟弟的博客上，看到一段她开着摩托飞驰的镜头。

　　“你认定她是你父亲车祸逃逸的肇事者，于是你杀了她？你衣服上的污渍是你和古笑笑一起吃饭时弄到的骨头汤。还有，我们在你的出租房找到了一小包药粉。”

　　插曲

　　气候已经缓缓地转暖，向阳街也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莫小鱼在与不在对于一个街道，哪怕只是小小的向阳街而言，都实在太渺小了。

　　春末的时候，莫小鱼常去的小花园准备动手拆除了。在拆除的宣告贴出来之后，没有人记得那边的树丛下曾经有一张石椅子，椅子上常常坐着一个年轻人，站起时他会习惯性地整理一下领带。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说话的是一个胡子和头发一样长的男人。

　　“你只能导演剧本，却不能导演一场命运。”身旁的女人说。

　　路人好奇地看了过去，长而浓的黑色大波浪，细致而轻匀的淡紫色连衣裙，右手夹着一支细细长长的烟。

　　“瞧，那女人好美。”有人说。

　　没有人注意女人身边站的那个男人，包括他的话。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真凶再现

　　关于莫小鱼杀人动机，以及人证物证，可以用“铁”字来形容。所以铁证面前没有他反驳的余地，更况且他没有准备反驳。于是到法庭审案只是形式地过一下场子。甚至检察机关在力举被告罪责的时候，法官还手掩着嘴，偷偷地打了一个哈欠。

　　没有人会料到听证席上会突然站出一个人，更不会想到，那个人张口便是一鸣惊人。

　　这个人蓄须，头发不长不短。

　　“各位，注意，那个女人是我杀的。”

　　莫小鱼的瞳孔迅速地缩小，目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手上的骨脉一并凸现了出来。

　　莫小鱼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前却-直晃动着他张扬的双手和欢喜雀跃的表情。激动之余，手舞足蹈。

　　“大导演-”莫小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但是，显然他没有受莫小鱼影响，他依然声情并茂地讲述着。

　　终于几个法警涌了上去，在他的叫唤声中把他带了出去。

　　“神经病。”大家喧哗着。

　　肃静，肃静，法官敲打着惊堂木。

　　412号的故事

　　我，是一个大导演。

　　但是在这里，我只是412号。

　　我穿着精神病院的病号服，上面挂着一个卡：412。我对所有的人说我是大导演，我没有病，但是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那里的医生听烦了我说的话的时候，就直接给我打针，让我安定。

　　而那些真正的精神病人，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他们会笑成一团。401号还很幽默地把病号服脱下来系到腰间，大喊：我是大导演，小导演们跟我冲啊！

　　是的，在正常的地方，那个就是幽默，但是那里是不正常的地方。

　　所以所有的人都相信401是大导演，却不相信我是正常人。

　　第一次遇到莫小鱼的时候，是在我第一次导演的片子上市三个月之后。所有人都不喜欢我的片子，甚至开始怀疑我的才能。

　　但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片子里的女主角安朵儿。只有她在充分肯定我才能的时候，愿意跟我来到这个地方，寻找下一个伟大的剧本。

　　于是在那个破旧的小公园我遇到了莫小鱼。

　　他和我的最大共性在于，我的片子没有一个人喜欢，而他是不喜欢向阳街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两个人是容易交流的，我告诉他，我没有好的剧情，他告诉我，他有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于是，我就知道了一场车祸，知道车祸遗留下来的一双拖鞋和一段掩埋着的仇恨。

　　我突然想，如果这段仇恨真实地在生活中上演的话，那么发生在什么关系的两个人中间最有趣呢？

　　我被自己的想法熏得热情高涨，我找来安朵儿，我告诉她，我要做一个最伟大的导演，我要在真实的生活中导演这个活生生的剧本。

　　我知道安朵儿爱我，就像那个女人爱莫小鱼一样。当男人以爱的名义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女人是找不到机会逃脱的。

　　我异常严肃地告诉莫小鱼，如果那个女人是撞死他父亲的凶手他会怎么做？

　　然后我又让安朵儿接近那个女人，混熟之后再告诉她，莫小鱼一直在背地里查车祸的肇事者，并且是因为怀疑她才和她在一起的。

　　所有的一切很顺利，因为我是导演，所以我掌握着剧情的进度。我让安朵儿有目的地接近他们，引导事态的发展。

　　原本我是可以成为大导演的。

　　可是，就像安朵儿说的，我不能导演命运。

　　那个无辜的女人出人意料地死了。

　　因为她死了，所以整个剧情就混乱了。因为这个剧情都是我引起的，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说明害死她的是我。但是，没有人相信，没有人。

　　所以我只是412号。

　　真相

　　莫小鱼从一扇一扇的铁门走出来时，正值晌午。

　　他懊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警察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

　　“小子，爱情再崇高，也犯不着为了爱殉情啊。要不是那个疯子闹法庭，要不是那个安朵儿来自首，你小子的命就没了。”

　　莫小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莫小鱼去见了安朵儿。

　　她的长波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脸躲藏在垂直的刘胡兰发型里，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杀了她，是为了让你后悔一辈子。你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仇恨，竟然如此轻易地舍得放一个如此爱你的女人。我要让你一辈子活在死人的阴影里，让你没有机会找回那段爱情。我这么做也是要让他后悔，他的眼睛停顿在所谓的事业上，就算看到了我的爱，也看不到我的人。我要真正地消失，要让他明白我那么爱他，那么爱，爱到他无法再爱我。”

　　尾声

　　时间一晃两年就过去了。

　　412也慢慢地适应了里面的生活，他不会说自己是大导演，他和所有的人一样挤成堆唱歌，画比梵高更疯狂的画。他常常高声地笑，分贝大得连在一起玩乐的病人都叫他疯子。

　　不过，他还是喜欢电影。在看电影时，他就会显得很安静。

　　海报说这是一个新导演的影片，名字叫《剧本》。

　　大家坐在一起看这部片子的时候，401突然指着412尖叫“你在电影里呢！”电影里的那个人蓄须，长发，说话的时候，有节奏地舞动着手指。

　　412没有接口，他认真地看着。

　　那是一个特写的镜头：一个女人的侧影，一头浓密的长波浪，右手夹着一支细细长长的烟，简单而又无限风情地对着远方张望着。

　　“-安朵儿——”他低沉地叫唤。大家嬉闹着，没有人听他说话。

　　“我看过这场电影。”他对自己说。412一眼不眨地盯在荧幕上，直到枪响，直到殷红的血徐徐从那个女人的后脑盛开。

　　大家杂乱无章地哄笑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412的泪却流了出来，断断续续，然后嚎啕大哭。大家吃惊地看着他，而后闹哄哄地一个接一个地扑倒在了他的身上。因为太乱了，没有人注意到，影片最后的画外音：

　　其实那个我深爱的女子，的的确确是撞死我父亲的人。其实那天我也的的确确对她下了毒，下毒时，我的手颤了下，不小心碰到了碗里的汤勺……我的衣服至今还保持着那天溅到了汤渍。只是我却没有想到，那一天，还有一个女人和我做了同样的一件事情……

　　医生赶来的时候，电影已经完了，《剧本》的海报已经支离破碎。独剩下几个字躺在地面上招摇着：导演——莫小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