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
2022年06月20日 作者:鬼怪屋 来源:鬼怪屋故事网 短篇怪谈
他第一次感到身体的变化,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当时他很瘦小,比同龄人要矮上半个头,面黄肌瘦。他跑不快、跳不高,每次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都只能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别人。
有时老师问他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他便反应迟钝语无伦次,这副模样引起同学们的公然嘲笑,老师也对他摇头连连。
他成绩不佳、怯弱又内向,自然而然,这样的他成了大家欺负耍弄的最佳对象。
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果子狸”,每到课间,男生们振臂一呼,开始玩一个叫做“抓果子狸”的游戏。
游戏很简单,他逃,他们追。一旦他被他们其中的某人抓到,他们便会“押”着他去厕所接受冷水冲头的惩罚。
若是他侥幸逃过了他们的抓捕,那么在上课之前,他们就会把他的笔盒和课本直接扔到楼下,然后强忍着嗤笑,看着他跑上跑下,最后因上课迟到被老师狠狠训斥。
偶尔他会想,老师知道我在被霸凌吗?
老师应该是知道的,或许在老师的眼里,他卑微又贱格。就算是面对他同样衣衫褴褛的母亲,老师也毫不掩饰发自心底的不屑与鄙视。
没办法,谁让他们家里穷呢。
其实,他父母都有一份普通工作,收入虽然不高,但也足够三餐温饱。可惜他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到了幼儿园大班的时候,病情突然恶化,必须进行换心手术。
于是,父母花光了积蓄,还欠下巨额外债,全家人至今过着极度清苦的生活。
事发当天,那是数学课下课后的十分钟休息时间。有个男生大叫一声“抓果子狸”,他像是一只皮球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转身就逃。
那些男生嗤笑着围堵他,而他仗着个子矮小在座位之间穿梭,就在他即将冲出教室的时候,第一排的一个女生突然伸脚绊了他一跤。
这一下,他摔得好重,人中磕在讲台的台阶上,并没有磕断门牙,但是鲜血直流。
全班同学静了几秒钟,随后爆发出响雷般的哄笑。
那个最高最壮的男生将他像小鸡一样的拎起,笑嘻嘻地说:“谁让你躲?这次要给你尝尝尿尿洗头的滋味。”
他在男生们的簇拥下要把他拖去厕所,他强忍着嘴巴上的剧痛,死死扒着教室的门框不放。
可是他们两人力量相差悬殊,他感觉手指和肩膀都快要和身体分离,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间,他的意识忽然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
耳边传来同学们的惊呼,以及那个男生呼天抢地的惨叫。但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周遭的声音从喧闹变为渐渐安静,终于,他的心真正地陷入静谧。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中,着眼处是和他心情一样斑剥零落的天花板。母亲坐在他的床头啜泣,父亲则站在窗边一口接着一口抽烟。
父母只是劝他好好休息,下个学年就会把他转到其他学校。
嗯……走了也好,远离那些可怕的人,或许他能重建自信。
期终考试是他留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教室。瞬间,原本嘈杂的人声忽然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怪异而戒备的眼光看着他。
除了上次那个差点揍惨了他的那个小霸王——他根本没有来。
考试结束之后,他毫不留恋地踏出教室,刚好和某个女生擦肩而过。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就是因为她,他才会撞上讲台,之后的那段日子几乎魂飞魄散。
“怪物。”
那个女孩冷冷地说。
怪物?是说他吗?他很想弄清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周围那一声声骇人的惨叫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是因为他吗?可是他柔弱又瘦小,就算给他一把刀,恐怕也伤害不了任何人。
但让他疑惑的是,父母不仅帮他转学,甚至还连夜搬家。新家距离他们上班的地点很遥远,单次就要超过两个小时。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很想问问那个女孩,于是有一次他刻意经过小学,看见她和一个满脸绷带的男生走在一起。
他看不见男生的脸,可是举手投足,俨然便是那个小霸王。
仿佛心电感应般,男生突然转头,刚好和他四目相对。
他心中一慌,正想着快点找个机会溜,结果是那个男生呆了两秒钟,然后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一边狂叫一边落荒而逃。
那天……他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还是说他可能拥有某种特殊的力量,在他的大脑受到剧烈刺激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释放?
想到这点,他的心中隐隐有些自得,竟然对小霸王那张堪比木乃伊的脸产生了一丝同情。
可悲的是,他在新学校里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善。
作为一个不讨喜的转学生,同学们依旧排挤他、冷淡他;他尴尬的笑容、猥琐的外貌又让班主任很不耐烦。在这里,老师似乎比同学们更加讨厌他。
每周一早上,她都会挨个检查同学们周末的作业情况。他听见她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停在他面前,伸手拿起他的作业本翻看。
头顶的风扇呼呼地吹,她身上的香水味特别浓烈,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班主任顿时放下作业本,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他,“你对老师有意见吗?站起来说!”
他慌张起立,她靠他太近,他的头顶轻轻划过她的前胸。
班主任勃然大怒,她一把揪住他的胳臂,将他连拖带拽拉出门外,就在走廊上对着他高声责骂。
她呵斥他是个坏了他们优秀班集体的老鼠屎,同时用她京葱般的手指对着他的额头指指点点。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的是学生有的是老师,无一例外,都对他投射好奇又探究的目光,甚至还有人索性驻足观看。
好痛苦,他感到视线忽然变得有点模糊,眼前这位美丽的女老师面容开始幻化成那个绊他一跤的女孩。
你们都一样……你们都一样对他那样坏……
他开始听不清女老师的责骂声,忽然,她发出一声凄厉似鬼的尖叫——“你干嘛!”
他再次失去了知觉。
这次醒来,他是躺在医院里。父母保持着和上次一样的姿势,一人哭泣一人叹息。
一位医生走了进来,他看了看他的输液管,随后对父母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隔着一道门,他只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声,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个孩子……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也属于个案。国外的话……”
父母回来后,他们的脸色更趋绝望。
出院后,他们没有让他回去学校,而是再一次搬了家,并定时带他去见医生。
那个医生是个胖胖的老头子,样子十分和蔼。他总是笑眯眯地和他谈话,然后开些不知名的药物给他吃。
他们的家搬的更远,生活也更为艰苦。父亲几乎每天早上五点就要出门上班,母亲则辞职在家照顾他。关于这点他真的很迷惑,他的确是比较蠢笨,但并非弱智,更不是残疾,需要母亲这样对他吗?
几次他有意提及那位老师,父母基本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是脸色相当骇人。
“他是不是真的会变身?”
母亲看着他,怔怔地流下眼泪,轻轻抚摸他的头,“好孩子,不是你的错。但是……爸爸妈妈再也没有钱赔给别人了,所以只能委屈你留在家里……”
望着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华发早生的母亲,千言万语他都只能吞进肚子里。老实说,去不去学校他根本无所谓,本来那就不是一个属于他的地方。
这一天,在母亲带他去医院的地铁上,突然走进两个少女。
时隔一年多,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率先进入车厢的女孩。她其实很漂亮,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秀发。然而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伙同小霸王欺凌他的母夜叉。
女孩盯着他看了良久,然后拖着女伴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她说话很轻,但从她的嘴形,他分明看到了“怪物”!
女伴偷偷看着他掩嘴而笑,今年理应念初一的他身材非常矮小,简直比这两个女孩都要短上半个头。她们美丽而强壮,他却丑陋而孱弱,她们视他如蝼蚁。
他感到自己的上嘴唇又开始疼痛,大概是车厢里太热,汗水滚落在他的唇上,令他想起那次摔得满口鲜血,滋味也是如此咸苦。
到站了,两个女孩挤过他身边的时候,不但满脸嫌恶,还用手捂住了鼻子。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感到浑身发抖,周遭的声音又开始似有若无,除了他紧紧盯着的少女之外,其他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不想看也看不清楚。
他的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意识又变得模糊不清,在他即将再次进入混沌之境的时候,他最后见到的,是母亲焦虑万状的脸。
这次醒来,仍旧是在医院,只是身边不见了母亲。
“妈妈呢?”
父亲答非所问:“好孩子,你要配合医生治疗,只要坚持住,应该是可以回归社会的。”
见他不明所以,父亲的眼泪流了下来,“乖,爸爸不能留在这里陪你,爸爸还要回家照顾妈妈……”
“爸爸……”他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很艰难,“你让我觉得,我是个精神病。”
父亲微微摇头,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随后调出一段视频。
那是在一个地铁车厢里,画面中的一个矮小男孩,突然发了狂似的扑向一对少女,与此同时,一位中年妇女挺身挡在他们中间,死死抱住男孩。
而那个男孩,就如同一只猪一般,狠命啃噬着妇女的脸。
整个车厢,一片混乱。
他无法再看下去,胃里有一阵阵的酸意涌来,他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固定在床沿。
“这是某个乘客拍摄的……”父亲和他一样瘦弱,身上的那件工作服从公司穿到家里,一年四季鲜有新衣,他憔悴地可怕,“是他们不好,没有钱,所以那次手术……为你换上的是猪的心脏膜瓣……”
视频里他按倒母亲,大口啃噬她面孔的模样,真是犹如一头快饿死的猪,尤其还会发出“呵呵”的声音。
那个曾经和他谈话的老医生推门而入,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指派护士带他去做个全身检查。
“小朋友,以前也有过换心手术之后,病人判若两人的案例。只是你更加特殊……”老医生叹了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初步判断,是你在遭遇极大恐惧与愤怒的时候,潜在的动物性被激发,应该说这是一种自他保护的应激反应。”
女护士附身为他抽血,父亲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要在这家医院待多久,不过听说换心手术之后,很多人也活不了很久。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竟然浮现出那群男生叫他“果子狸”的情形。
他们搞错了,他不是“果子狸”,而是一头瘦骨嶙峋的“蠢猪”。
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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