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谎言
2022年11月22日 作者:安在君 来源:知妖 短篇怪谈
绝望的流浪
这就是荒野的边缘,距离最近的城镇有十几公里。
这里的落日比别的地方圆,星河也比别处的更璀璨。总有一些流浪者从四面八方赶来,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像在他们的口耳相传中,这里似乎有让他们摆脱现状的方法,至于是什么方法,他们一无所知,只顾埋头走进了这片荒野。
落日久久没有掉进黑暗的深渊。站在荒野的任何一处望去,这散发出橙黄色光团的太阳,就好像是一个长着人样却毫无人气的老头。尽管周围全都充斥着阳光,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炽热,更甚者说是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一个男子蜷缩在荒野的沙堆上,想让身子暖和一点,却无济于事。这是他缺水的第三天,嘴唇已经干裂成了烈日灼烧下的旱田,龟裂出的血迹,成了一幅虬曲图案的抽象画。他微弱地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太阳渐渐西坠,想要伸手去触碰渐渐消散的温暖,伸出去的手却颤抖不已,最后又放回胸前。
夹杂着细微沙粒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男子的鼻息渐渐放缓,在这微弱的呼吸中,他品尝到了荒野黄昏的荒凉气味,不知道这气味是来自久远的荒野,还是从他嘴边已干枯的血迹传来的。衣衫褴褛着,他渐渐承受不住太阳下沉后,荒野散发的冷峻。颤抖更加剧烈,呼吸也从缓慢变得愈加粗狂,好似要吸进更多的氧气,来换取更多的热量。
只在一瞬间,他微闭的眼睛,感受到了来自天空的一点闪动,他微微平躺身去,仰望着天空。“这荒野果真如他们所说,星空比别的地方璀璨多了”,看到满天星河的他,嘴角微微上扬,脑海里这般想着。
他看到一条银色带子,划破了黑色的天穹,好似一条大河,流淌着满目闪耀的光电。
“它们也会和我一样,径直走进生命的尽头吗?”他继续想着,“如果会的话,它们又是因为什么而选择把生命丢进末日的牢笼呢?”他思忖着这个问题,好一会儿才想起下一个问题:“它们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永不绽放光芒吗?它们承受得住来自地球上的我们的怪异打量吗?”一想到这两个问题,他的眼里突然涌出了一地浅浅的眼泪,只出现一瞬间,就没了。对于三天都没喝水的他,竟然能挤出一点眼泪,转而便想着:“这是不是自己的回光返照?”
“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能吧!”脑子里涌现出这句话后,他终于抵挡不住荒野的寒冷,眼睛终于紧紧地闭上,沉沉地昏睡过去。而他头上的星辰却因为黑夜愈浓而愈加闪耀,好像在欢送什么?又好似在迎接什么?
精灵的交易
先是一片暗红,接着是一片鲜红,然后是一股刺眼的白色,最后,反射着太阳光的荒野沙漠映入他的眼前。
他不适地用虚弱的双手揉了揉眼睛,耳边传来了一个苍老却又充满力量的声音:“终于醒了,勇敢的流浪者,我等你醒来有多时了!”
他躺在地上,艰难地转过头去,发现那个苍老的声音来自站在自己脑袋不远处的一个小老头。此时,这个小老头还毕恭毕敬地向他鞠躬。
“请问您是?”他刚问出这四个字,老头便抬起头来说:“我是这片荒野的精灵,它们都叫我水木精”。
在水木精说话的空档,他微微地打量了这老头一番,身高约莫三尺,浑身穿着异于现世:素衣布褂,白胡白髯,还拄着一根黑褐色拐杖。
“你是荒野的妖怪吧!”他打量了之后,立马问到。
“妖怪?我可不是什么杀人吸血的妖怪,我只是这荒野的精灵,我在这荒野游荡,旨在寻找迷途在荒野中的流浪者,与他们做一个交易!”水木精回道。
“什么交易?”他迫切地问着,丝毫没想到,才从昏迷中醒来的他已经枯槁危险至极了。
“你渴吗?累吗?饿吗?想活命吗?”老头问道。
他若有所思:“都有一点吧!昏迷之前倒是对世间坦荡全无希望;昏迷之后却倍感迷茫,赴死决心有所动摇,只是……”
“还有只是?自我从荒野中诞生以来,已经遇到了千千万万个流浪者,他们全无只是,都谦卑地恳求我,给予他们活命的希望”,水木精插话说道,“从死神手里逃脱之后,你就没有一个想见的人,想做的事,想报的仇?”
“我……一个都没有,在这之前,我已经失去了全世界,世界已经抛弃了我!”他弱弱回答到,“没有对生的渴望,也没有对死的急切,这样的我很奇怪吗?”
“奇怪?不,要是对于一些只活百十年的人来说,倒是奇怪。只是对于我来说,不足为奇。我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像你这样的人我倒是遇到过几个。”
“那他们最后选择了哪样?”他的眼睛突然闪亮了一下。
“最后,他们有的选择走出去了,或是重新找到了想见的那个人、想做的那件事,或是选择报仇,全都出去了。”水木精背对着他,但他也能感受到,水木精的话里藏着些许的伤感,“临走时,他们脸上都浮现着希望。”
“那些没有做出选择的人呢?”他又问。
“死了,被这狂沙掩埋,被烈日侵蚀,被黑夜淹没了”。
一会儿过去了,水木精回过头来问道:“怎么样?选择好了吗?”
“你要我用什么来交换?”他睁着干枯的双眼,望着水木精。
“我说过,我不是杀人吸血的妖怪,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只需要你身上的那点人气。”水木精抬头望向天空回答道。
“这又是什么稀奇玩意?从来没有听说过啊。”他难受地问道。
“你只要知道,这并没有多大坏处就可以了。”
“那你来吧!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能改变现状,这交易也是值了”。他突然说了这句话,把水木精吓了一跳。
“当真选好了?没有后悔路可走哦!”水木精欠身问道。
“嗯嗯,来吧!”他回道,眼里又出现了一点闪光,但也只是出现了一会儿。
水木精听到这话,又直起身子,背过身去叹了口气:“那我就开始了。”
说完这句话,水木精便转回身子,俯身朝他的脖子处猛地一吹,他只觉身子一时清爽,浑身的伤痕与干裂好似全都恢复了一样,接着,水木精又猛地一吸,他只觉一阵轻快,好像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一般。
此时荒野的沙子,被狂风席卷在半空中,久久未曾撒落。
“回去吧!你所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只要回去后,就能看到。”水木精站了起来又转过身去说道。
他也慢慢地颤巍巍地站起来,长久的躺卧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希望你给我的是我想要的,没有骗我。”
“哎,到头来,你还是不信,我又何苦骗你?”水木精感叹道。
“但愿如此吧!你再送我一程吧!这荒野的边缘无边无际,回去,恐怕又要很多时间。”
“也罢,再送你一程吧!你把眼闭上。”水木精回过头来说。
幻灭的希望
他赶紧闭上眼睛,只听到耳边风声作响,头晕目眩了一阵子。一会儿,便感觉自己已躺在了地上。还没睁开眼睛,他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
“天哪,这娘们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去荒野了吗?”接着,一群人的脚步声又哒哒传来:“我去,还真是他,这娘娘腔,爹妈都不要他了,他还敢回来!”接着,另一些声音又说道:“你看他躺在地上,就不是男人的样子,哈哈哈哈。”只一阵声音嬉闹之后,他愤慨地睁开了眼睛,果然,他回到了村子里,还直接回到了曾经奚落他的人群中。
“诶,娘们!你不是去荒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都说去荒野的人就没一个回来的,我看呐,你就是怂包,根本没去,哈哈哈哈!”一个粗壮男子的声音大叫起来。围观的人群,“轰”地一声笑开了。
“娘娘腔就是娘娘腔,都十八年了,一点没改变这阴柔的怪样儿,别的人只看到他是男人模样,却不知道,内心里啊就是狐狸,很风骚。”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人又是狂笑不止。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眶红红的,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远古寂寥的荒野,周围只有他的呼吸声;却在几分钟后,又重新回到了让他伤心的地方,听到了这十八年来日日围绕在他身边的声音,眼泪,慢慢地便掉了出来。
“哭你妈呢!说几句话就哭!你爸妈都不要你了!哭给谁看啊!”一个男的声音骤然大起,把他吓得肩膀怂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任凭周围人群的讥笑谩骂。忽然,他耳边回想起水木精的话——“回去吧!你所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只要回去后,就能看到”。
他紧握住双手,也把流着泪水的眼睛紧紧闭上,心里颤抖着默默数着数:1、2、3、4、5、6、7、8、9、10。数过十秒,他睁开双眼,耳边又响起了无边的谩骂。他心里一噔,继而又赶紧闭上双眼继续数着:1、2、3、4、5、6、7、8、9、10。他紧紧咬着嘴唇,颤抖地默数着,但是耳边还是有那些声音,越是默数,越是攥紧拳头,越是紧紧咬住嘴巴,声音越是回荡在脑子里面!
突然,一个拳头落在了他脸上,”崩“地一声,他顺势而倒,接着他感受到了鞋子传来的坚硬触感,然后是很多嘈杂的声音:“这娘娘腔居然想反抗,是活腻歪了,十几天不见,胆子越来越大了,给我打他,给我打他!”
持续了十几秒后,落在他身上的拳打脚踢,突然渐渐变缓了,紧接着,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尖叫:“靠,谁踢他的脖子了?谁踢了?”另一些男声疑惑说:“不是我,我没有。”
除了围观人群拳打脚踢带来的疼痛,他也感觉到了自己脖子处传来的异样感觉,尽管是躺在地上,他却觉得脖子非常无力,脑袋好像长在了别处。他摸了摸脖子,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脖子变长了,就像蛇颈一样。
“妖怪啊!他变成妖怪了!”周围的人一见他那样,纷纷尖叫着散开了。从半空看去,脖子变长了的他躺在地上,活生生的像一个蛇男。
心痛欲裂、身痛难受,他颤巍巍站起身来,双手把垂下来的脑袋托在胸前,乍一看去,就像一个无头尸男托着自己的遗像一般。而他所经过的地方,周围的人全都被这样的景象唬住了,全都低头絮语,拿出手机拍照。
不知道为何,尽管心里很疼,身上被拳打脚踢出来的伤痕也很疼,但此时他却没有流泪了。他清楚地记得荒野里那个水木精所说的“回去吧!你所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只要回去后,就能看到”。可是,这些为什么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以为只要回到村子,周围的小伙伴们,都会来和他玩耍,和他嬉笑,而他的父母也会和他拥抱!
“呵~什么希望!什么生死!什么重生!所有的一切都TM的是在撒谎!”想到这,他的脸上发出了一声苦笑,脑海里想起了水木精那三尺长的身子,甚至还看到了水木精每次转过头去庆祝自己诓骗成功的狡黠模样。周围人的唏嘘声更多了,闪光灯也更多了。
从村子到他家的路并不远,但是他却感到了如一生那样的漫长。推开门,他的父母坐在沙发上,回过头看到他这番长颈模样,却像没事人一样,只是白了一个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看着电视发笑。而他也并没有在这屋里停留,他知道,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会视而不见。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锁在屋里。村子里的人都围住他家门口,叽叽喳喳讨论着,但一会儿又散开了,就像池塘里突然被扔了一块大石头,涟漪虽然很大,却很快就平复了。又好像这样的不是人又是人的长颈人,并不少见一样。
而他一进屋子便倒在了地上,浑身渗透着鲜血:“原来,选不选择,都是一个死啊!”
先是一片白色,再是一片鲜红,然后是一片暗红,最后,是无边际的黑色,他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他的脖子蜷曲着,从上空看去,脖子已经被扭成了一个“S”形状。
两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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