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柳十三好不容易才挂通了京城的电话,向杜大姐报告了在衡山上的情况。
“京城出事了,昨夜枪声不断,据说死伤不少,时局动荡,情况暂时尚不明朗。”杜大姐在电话里忧心忡忡的说道。
“李公子,不,关教授还未发现二丫的踪迹么?”
“前不久,二丫和老白在湘西沅陵失去了踪迹,眼下他正在那一带查访,有点人单力薄,你马上赶过去与其会合,务必查清他们的下落。嗯,暂时先不要带有良同行,等找到二丫藏身之处再通知他赶过去,免得过早被发现你们在一起,有良是我们最后的杀手锏,不到最后切勿轻易使用。”
“是,十娘,不,老板。”
“柳十三,你今天怎么了?”杜大姐厉声道。
“对不起,我……”
“算了,衡山薛道禅,此人能言善辩嘴上说得好听,是敌是友还不清楚,要留意多加防范,他毕竟是只妖,非我们同道。”
“你说他是只妖?”柳十三暗自惊讶。
“是赤魔,不过竟然识别不出来究竟是何种妖,令人费解,所以才在鬼城幽都放了他一马。”
“哦,怪不得呢,我还以为你对他有意思了。”
“胡说,”杜大姐莞尔一笑,叮嘱说道,“总之,此次一定要夺回‘噬嗑针’,这是老大的亲口指示。”她说完随即挂断了电话。
老大的亲口指示?柳十三也不清楚这位幕后老大究竟为何人,只知道其位高权重,隐蔽的极深,这是绝对不敢瞎打听的,否则随时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他摸着干瘪的眼眶,当年在青城山上的时候,自己的相貌就很一般,与关教授有着天壤之别,当然心中也明白,杜大姐相中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以斩妖除魔的天师道绝学“鬼门十三针”。尽管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还俗下山,拜倒在石榴裙下,毕竟同床共寝了一段日子,比起当年那些公子王孙还幸运的多了,如今回想起来,那种**简直是毕生难忘啊。
“有良,老夫要下山追寻老白二丫的下落,据说是在湘西苗疆的沅陵一带,你在山上继续练功,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就打电话来衡山,再赶过去不迟。”柳十三找到有良私下对他说。
“师父,你放心去吧,俺会好好练功的。”
“师父想了一夜,殿前那块灵田夜晚萤火虫聚舞,飞光如烛,此绝非普通自然现象,而是古人称作“秉烛朝圣”的稀有灵异现象,那地下埋藏之物肯定大有来头。”柳十三悄声说。
“会是什么呢?”
柳十三摇摇头:“为师想破脑袋也没猜出来。”
向古空禅师和薛道禅辞行以后,柳十三便匆匆下山去了,有良站在祥光峰下,望着师父的背影,心中暗自寻思着,看他和关教授对一个女人用情如此痴迷的样子,人应该不会怎么坏吧?
此刻的有良还只知道把人简单的分为好人坏人两种,却不晓得尘世间绝没有单纯的好坏人之别,所有的人其实都是有好有坏于一身的矛盾集合体,随着时间环境诸种条件的改变,相应的表现出某一面,这就是真实的人性。
最近他已经习惯了一只眼视物,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不方便,但发现左眼皮开始下垂,眼眶也逐渐干瘪塌陷,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同师父一个样了。有良苦笑了一下,以前自己担心吓了一只眼,变成残疾人,将来有何面目再见妮子。不过现在想通了,剩下一只阴眼也挺好,能视常人所不能见之物,起码有趣优越的多了,总比窝在潼关佛崖寺里当一辈子烧柴的伙夫要强。
他想到了二丫,她现在和老白躲在湘西的某座大山里修炼,自己始终不相信善良的二丫会变成一只杀人不眨眼的大魇。如今柳十三和关教授正在到处寻找她,说不定杜大姐或是更厉害的人物得到消息都会去追杀夺针,连薛道禅也不会放过她的,那时的处境就危险了。而且万一噬嗑针被别人夺走,想再抢回来难上加难,没有了阳针,自己的寒气就无法彻底驱除,说不定那天冻硬后就永远醒不过来。
不行,得去找二丫,带她躲开那帮追杀的人,有良决心要设法尽快的离开衡山。
“师父,”有良对古空禅师说道,“来衡山这么久,还没有好好的玩过,俺想出去走走转转。”
“也好,不过别走远,晚上一定要赶回来,不然会让薛施主担心的。”古空禅师答应了。
有良只是揣上曾静的那两千块钱,衣物都没带,抱着媚娘走下了祥光峰,看上去似乎是漫无目的的浏览,当他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时,便一路沿偏僻小道西行。出门之前,他仔细的查过那本地图册,衡山向西不过五百多公里就以到达湘西苗疆了。尽管苗疆地域广阔,到处都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毒蛇猛兽出没,但这些难不倒他,兜里有钱,而且又学成了“梦遗神功”,即便遇上几个劫道的土匪蟊贼或是野兽,相信也能对付得了。
有良一路穿行在东南丘陵之中,越往西走山势逐渐高耸,这些天来都是夜伏昼行,晚上借宿在山民家,饿了啃点干粮,渴了饮些山泉水,不一日终于进入了偏僻的苗疆。
日暮时分,四下里望去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和莽莽林海,见不到一户人家。
“媚娘,看来咱们只有露宿了。”有良放下背篓,媚娘弓着懒腰打着哈欠从篓子里爬出,行走山路背竹篓最为方便实用,里面存放有干粮、精盐以及途经集市时买的刀和火柴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喵。”媚娘见有良拿出了干巴巴的馒头,厌恶的想吐。
“好吧,其实俺也想吃肉了,”有良拿起手电筒说道,“走,去瞧瞧有什么小动物。”然后率先向附近的树林里走去,媚娘欢快的跑在前面,尽管一条腿残疾了,但仍还是非常灵活。
黑夜中,山鸡与鸟类一样都是是雀盲症,手电照着动也不动直接逮就是了,如遇野兔则始终在光柱里跑也好抓,要看运气如何能碰到什么了。没多久,媚娘冲着一株大树轻轻的“喵”了声,手电照过去,果然在高高的树桠上蹲着几只山鸡,见到光亮傻乎乎的愣在那儿纹丝不动,媚娘兴奋的冲到树下准备爬上去捕捉。
“不用麻烦了。”有良说着一抬胳膊“嗤嗤”连续射出几股老阴气束,那几只山鸡瞬间被寒气冻僵一股脑儿的摔了下来,媚娘嘴里叼了两只,有良手里拎着两只,今晚终于有肉吃了。
有良不能像古空禅师那样用手掌发功解冻,所以只能燃起了一堆篝火等着慢烘融化,等山鸡变软了之后立刻剥皮开膛破肚串在木棍上烧烤,一面不时的撒上些精盐。
随着肌肉脂肪“滋滋”的融化,没过多久,那浓郁的香气便弥散在了夜空中。
媚娘流淌着口涎,目不转睛的盯着篝火木架上焦黄的烤鸡。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锣响,山道上走来了三个长袍人,前后二人为黑颜色,中间的则是一袭白袍,在清冷的月光下一言不发的匆匆赶路,令人感到无比的诡异。
这三人走到数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前面的黑袍老者鼻子嗅了嗅,烤山鸡的香味儿实在太诱人了,他迟疑的开口问道:“小兄弟,你的山鸡卖不?”
“都是旅途中人,过来随便吃就是了。”有良自从离开佛崖寺以后,性情已经开朗了不少,尤其是和柳十三以及薛道禅相处的日子里,也学到了不少为人处世的江湖礼节。
“那就多谢小哥了。”黑袍老者连声道谢,招呼后面的黑袍人前来篝火旁,唯独将白袍人孤零零的甩在那儿,老老实实的站立着一动不动。
“那位老兄不过来一起吃么?”有良诧异的问道。
“只是个死人,无需管他。”黑袍老者说道。
“死人?”有良吃了一惊,抬眼望去,白袍人果然身材细瘦像是女人,头上的大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孔。
“小哥原来不是本地人,我们父子俩是走脚老司。”
“走脚老司?”有良头一回听说。
“说得俗点,就是赶尸匠。”老者一面撕扯咀嚼着喷香的山鸡,一面解释道。
黑袍走脚老司姓罗,人称罗老爹,他的儿子名叫柱子,年龄与有良相仿。湘西地区多高山峡谷,道路崎岖难行,客死他乡的人想要入葬祖茔,自古以来唯有靠“赶尸”穿州越省才能送回家,因此便催生了“走脚”这一行当,人们尊其为“老司”。
走脚人都是昼伏夜行,而且唯有湘西才能得见。这里不单有专门的“死尸客店”,当地人闻见小阴锣的声音也都知道回避和拴狗,因为尸体极易受到犬只的惊吓,导致亡魂不能早日返乡。
这些年来,公路延伸进了湘西山区,走脚的范围日益缩小,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只有在不通路的深山老林还偶尔得见赶尸人的身影。
“唉,家里田地太少,将来没了走脚活计又能干什么呢。”老者愁眉苦脸的叹着气。
罗老爹的儿子始终坐在那里闷着头一言不发。
“死人还能走路,那不就是尸变了么?”有良望着远处的白袍人诧异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