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想当旁观的看客了?”杜大姐面色冷峻的盯着他。
“薛某自然还是看客,但旁观者也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吧?”
“哼,你到底想说什么?”杜大姐冷冰冰的说道。
薛道禅清了清喉咙:“薛某自从出道以来只对中国历史文化感兴趣,并无意卷入江湖恩怨,这些年来熟读四库全书,钻研了释儒道家所有的典籍,有颇深的感触。如今只想阐述两点,一是尸妖之间的争斗已经延续了几千年,自79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以来,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尘世够大,其实完全以容纳下人、妖、尸三者的生存和繁衍,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而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到头来的结果则必然是两败俱伤。如今妖道中又出现了二丫这只新魇,一场血腥杀戮迫在眉睫,何不抛弃冷战思维而设法握手言和呢?搁置争议,和平共处,共同发展,这才是双方共赢的必由之路,这是总结诸多历史上的经验教训才得出来的结论。”
“你书读得太多脑子进水了吧?”杜大姐嗤之以鼻讥讽道。
薛道禅没有理会,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孙遗风,这只被遗弃的秦岭猫妖,牠向你坦诚交代了二丫的身世之谜,等于是其背叛了妖道。此刻,你们即便杀了牠,妖道反而会感谢为其除掉了一个叛徒,省得他们亲自动手,这样一来,便起到了警示变节者的最后悲催下场,以后还会有妖愿意前来投诚么?以薛某的看法,索性干脆不如释放牠,既显示了尸道的仁慈与既往不咎,又以起到分化瓦解对方的效果,孰重孰轻,我相信杜大姐自会权衡。”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无懈击,杜大姐闻言亦是沉默不语,反复思量之下,最后开口说道:“薛道友此话有理,姑且就放他一马,孙遗风,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老板,不纵虎归山,此人性情反复多变实属奸诈之徒,还是趁早除掉的好。”柳十三赶紧说道。
“不必多说了,”杜大姐摆了下手,转身对薛道禅告辞,“薛先生有张仪苏秦之才,但愿以后我们不要成为对手才好,孙遗风就算是个人情,交由你处置好了。”
望着杜大姐、关教授和柳十三的背影,薛道禅松了口气,仰望星空,踌躇满志。
此时,儿拉着邢书记的手,难过的说道:“二丫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若是有良泉下有知,该有多悲伤啊。”
“泉下怎么会有知?这都是封建迷信的蛊惑宣传,人死就是死了,然后腐烂分解肥沃田地土壤重新回归自然,这就是辩证唯物主义。”邢书记安慰她道。
“是爹爹的尸体被官衙拿走了,还要制成什么标本供人参观,他老人家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儿心何以堪?”
“其实受到万人瞻仰也是不错的嘛,就像伟人**一样,还不是已经躺在纪念堂里十多年了。”邢书记自语道。
“不行,儿要去京城盗回爹爹的遗体,然后送回老家入土为安。”儿坚决的说道。
“也好,我身为县委书记,好歹也算是国家干部,怎能让岳父**着身子被人指指点点呢?简直颜面无光,走,咱们这就去京城。”
“奴家多谢相公成全,今生今世都感激不尽。”儿热泪盈眶的呜咽道。
邢书记拍拍儿,柔情蜜意的说:“儿,你我夫妻一场,为夫定会保你周全的。”
“唉,叹尘世之人都不如这只蠕头蛮懂得情义……”薛道禅摇头叹息着。
“不,你错了,”邢书记当即反驳道,“我是一名党员,从一而终是我们的信条。”
薛道禅笑了笑,催促说:“你俩还是抓紧赶路吧,老儒头蛮的尸体如今还在京城朝阳门北大街十号国家文物局大楼内,别等到他们切割零碎泡进福尔马林药水里就晚了。”
邢书记与儿闻言随即告辞匆匆下山去了。
“多谢恩公搭救。”孙遗风此刻感激涕零,不住的道谢。
薛道禅上前查看了下绑住其手脚的毛线,此乃黄魔的独家法术,刀割不断也解不开,十分的坚韧。
薛道禅深吸一口气,然后双唇飞速的振动起来,发出一束次声波,但见那些毛线渐渐的发脆,随后“噼里啪啦”的崩断了。
孙遗风脱离了束缚,屈膝伏在地上,“砰砰”的叩起头来。
薛道禅淡淡一笑,转身回到寥阳殿佛像后,解开了有良的穴道,说:“出来吧。”
有良此刻早已心如乱麻,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二丫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只“魇”,九魔一魇,她将来究竟会是个什么样魔头啊。
他低着头,心神不宁的跟在了薛道禅的身后。
“有良!还有媚娘?”孙遗风见到他俩大吃一惊,“你,你们不是困在‘鼍鼓十巫图’里了么?”
“孙遗风,废话少说,薛某此番救你一命知感恩?”薛道禅语气平淡。
“恩公如同再造父母,孙遗风定追随左右,毕生不离不弃。”孙遗风赶紧说道。
“无需你如此,你只要私下里探听二丫的情况,随时告诉我就以了。”
“是,是,我一定照办,是如何才能通知到恩公呢?”
“这是南岳衡山的一个电话号码,有什么情况以如实对古空禅师说,我无论在哪儿都会与其保持联系的。”薛道禅给了他一张衡山藏经阁的名片,上面有地址电话。
“恩公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孙遗风瞥了一眼有良,陪着笑打探道,“恩公,有良跟您是什么关系?”
“这你就甭管了。”薛道禅没有正面回答他。
“是,是。”
“孙遗风,我再问你件事。”
“恩公请讲。”
“你们躲在奈何桥下,是什么人使用了‘大搬运’障眼法?”薛道禅的目光犀利的盯着他。
“是老白,他用‘噬嗑针’施的法术。”
“说下去。”
“他说‘大搬运’来自远古祝由术,是巫咸创造的,不但以凌空移动物品,甚至能够搬动整座城池,制造虚空幻象。神女峰石洞内的壁画‘鼍鼓十巫图’便是药王孙思邈借助‘噬嗑针’以‘大搬运术’营造出来的,里面还以嵌入一些机关和节点,端的是神奇无比,只惜……”
“惜什么?”
“老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枚来自巫咸的噬嗑针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内中隐含的祝由能量似乎不能够完全释放出来,也就是说威力大打折扣。”
“哦,打了多少折扣呢?”
“一半都不到,不然的话用噬嗑针营造藏身的虚空即使达不到‘鼍鼓十巫图’的规模,但也不会小很多,如此尸道就不会发现我们的藏身地了。”
薛道禅感到有些迷惑不解,自言自语寻思道:“这‘噬嗑针’一定是还有什么谜团尚未解开,不管怎么说,佘天庭不愧是国内首屈一指研究‘巫’文化的权威,薛某自愧不如啊。”
“恩公过谦了,我觉得您还是远远高过老白的。”孙遗风开始拍马屁了。
“孙遗风记住我说的话,有良,我们走吧。”薛道禅一路低头沉思着下山去了。
“薛先生,俺还有几句话要和孙遗风讲。”有良扯起嗓子喊道。
“说完就跟上来吧,我在山门口等你们。”薛道禅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有良转过身来,面对着孙遗风诚恳的说道:“你如今既然为薛先生做事,我们就是朋友了,握个手过去的事儿一笔勾销了吧。”
孙遗风不知是计,毫无防备的伸手出来。
有良握住他的手,随即催动意念,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而至,孙遗风体内的真气如潮水般的从劳宫穴汹涌而出,此刻牠与宿主融为一体,即使想要逸出原身也来不及了。
有良虽然身怀中原第一邪术“中阴吸尸**”,但却基本不识武功,若是与孙遗风正面对峙交锋,恐怕未及沾身就伤于其利爪之下了,因而只能出此下策偷袭。
“你……”孙遗风哼了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体内的元气越来越少,最后几近枯竭,但有良依旧不放手继续狠吸,他决心铲除这只作恶多端的妖孽,为了李老汉父子,更是替未渡住持报仇。
秦岭黑狸猫妖孙遗风的身子渐渐干瘪萎缩,面色苍白五官颤抖,眼珠子都凹陷了下去,马上就要气绝身亡了。
“喵呜。”媚娘两只前爪抱着有良的大腿,奋力摇晃着脑袋求他住手。
“媚娘,你忘了他曾经残忍杀害了你的孩子么?”有良诧异的问道。
“喵……”媚娘仍旧坚持着。
看来牠们夫妻一场,还是于心不忍啊,如果换作是妮子呢,她会怜恤自己么?有良叹息不已,脑海中浮现出在巫咸国虚空时,媚娘真情救治自己以及舍命劝阻跳崖时的情形,他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缓缓的松开了手。
孙遗风已被吸干,数百年苦修得来的真元荡然无存,人之将死时见到媚娘为其求情,发出些许微弱的感激声音:“‘一日夫……妻百,百日恩’。”
媚娘垂下硕大的猫头,胖脸对着孙遗风突然咧开大嘴憨笑,一只爪子“嗤”的声割断了裤带伸了进去。
“你,你要干……什么?”孙遗风惊道。
随着孙遗风“嗷”的一声惨叫,媚娘的利爪将他的**整个的切下,从裤子里面血淋淋的拽出来,厌恶的一甩丢进了奈何桥下的血河池中。
有良见状愕然不已,疑惑的望着媚娘。
媚娘眼中闪动着复仇的喜悦,昂起硕大的猫头对着夜空发出一声苍凉的悲鸣:“喵呜……”像是在告慰牠那些死去的孩子们。
孙遗风已经昏死过去了,日后即便醒来也形同废人,需要重新开始数百年漫长的修炼,但他的原身秦岭黑狸猫已被去势了。
有良明白媚娘心中的痛苦心情,柔声说道:“我们走吧。”
月色迷离,鬼城静谧之极,一场人与妖,妖与尸的恶斗结束了。天明以后,还会有游人涌进这座“鬼城幽都”参观,但谁都不会想到前一天的夜里发生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山门内,薛道禅正在等待他们。
“孙遗风怎么了?”他听见了方才的那一声惨叫,于是问道。
“媚娘把他给阉了。”有良答道。
薛道禅的目光望向了媚娘。
媚娘使劲儿的点着头,承认是自己做的,为了无辜惨死的孩子们,牠行使了一个母亲应有的权利。
薛道禅苦笑一下,口中喃喃说道:“因果报应,非人力所不能及啊。”
他抓起有良和媚娘,纵身跃出了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