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女
2023年10月20日 作者:咖啡杯里的茶 来源:鬼怪屋故事网 长篇鬼话
01.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偶尔几声乌鸦,扑腾着翅膀,哀嚎着飞过黑黢黢的林子。
我打着手电筒,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扯着坟头的草。
光照在还是新土的坟头,香蜡纸钱湿漉漉地贴着地面,刚下了一场雨,正是挖坟的好时候。
雨过土松,又无哭坟,我爸把方圆百里的坟地都快踏平了,才找到了这座新坟:女人的坟。
“艹他妈的,日子好过了,女人都死得少了!”我爸叼着烟,骂天骂地骂祖宗,也不耽误他用铁锹铲土。
我把手电筒插在一个耗子洞里,光着脚丫子,学我爸抽烟的样子,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百无聊赖地从一个坟包跑到另一个坟包,高高低低,像在飞翔。
我爸一铲土就飞过来,准确无误地把土拍了我一脸。
“生了个没屌的玩意儿,铲子都拿不住!信不信老子也把你一铲子拍平了卖了!”
“你妈那个神经病,天天就晓得吃三碗白饭,不用铁链锁就到处窜,养了她十多年了,就生了你这个赔钱货。你还天天吼起要读书,读个屁的书,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钱,就给你们两娘母败完了!” 我爸已经四十了,瘸了一条腿,娶不到老婆才捡了我妈回来养。
“你见过哪家买死男人的?你凭啥骂我赔钱货,不见你在坟堆里刨死男人?读书没用?读过书的女人比没读过书的值钱多了!花花高中毕业,就敢喊十万八的礼金,秋枫只读了小学,她男人家给八万。不要说活人,死了的女人,读过书的也比没读过的值钱!你上次吹嘘我的女人是大学生,骗了人家八万八!”我躲在一个坟包后顶嘴。
我爸气得挥着铲子要打死我,我们爷俩在大半夜的坟地里你追我赶,天快亮了,才把女尸塞进蛇皮口袋,丢在三蹦子里,搭了一块毯子盖住运去了买主家。
我爸当了十多年媒人,不做人媒做鬼媒,知根知底的人都喊他“老鬼”,我自小跟在老鬼屁股后到处跑,成了“小鬼”,跟着我爸在坟地、殡仪馆、死者家里到处跑,冥婚生意也要靠嘴巴,还得会说价。
从小到大,我见证了一具女尸从五千涨到五万,最后一尸难求,十五万连骨头渣都买不到的荒唐价格。
低投入带来的高收益,让我爸的破自行车变成了崭新的三蹦子,家里的茅草屋也变成了砖瓦房。
生我弟这年,我爸一口气掘了三个坟,顶着三伏天拖着发臭生蛆的尸体,四处讨价还价,两个月后买了一辆五菱宏光,成了村里第一个拥有四个轮子的男人。
高利润,也让越来越多不怕鬼不信邪,又没啥本事的人投入了这个空手套白狼的行业,当初给人做媒的也瞧不上那三瓜两枣的小红包了,无非几千块钱而已,最后义无反顾踏上了说鬼媒这条路。
竞争之下就得有改进,我爸裹尸的蛇皮口袋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白麻布,还得清干净尸体上的脏东西,换上漂亮的花衣裳,用一张卡片仔细记录女人的生辰八字,学历爱好……虽然绝大多数是我瞎写的。
白骨森森,腐尸恶臭,蛆虫遍布……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堆钱。
从小我就跟着我爸钻坟堆,什么都不怕,人死如灯灭,鬼有什么可怕的,能有那村头喜欢钻寡妇门,用棒棒糖骗小女孩掀裙子摸屁股、舔脚丫的死变态青年可怕?
这年头,死了的女人比活着的女人值钱多了。
湿货(刚死去没多久还未下葬的女尸)难求,干货(墓里掘出来的死了较长时间的女尸)难找。但凡生前漂亮点的,读了点书的,四肢俱全,身上没啥伤痕的全尸,在我爸这儿已经预定了七八家了,有些男人坟头草都一丈高了,都还轮不上。
据说当年村里淹死的捂死的女婴到处都是,现在村里一堆青中年老光棍大眼瞪小眼,倾家荡产四处求娶老婆,本地出去打工的姑娘,都往条件好的城里嫁,傍上大款被人包养的比比皆是,剩下的不是寡妇就是残疾,依旧争着抢。
别说活女人,女尸都已经千金难求了,但躺在坟墓里的男光棍,大概已经排到了奈何桥。
02.
我刚满十八,就有媒人上门说亲了。
媒人和我爸在堂屋讨价还价,我弟在柴房光着屁股拿着棍子,学爸爸的样子,对着拴在柴房的妈妈大吼大叫!
我抢过棍子对准弟弟的光屁股一阵狂抽,打得小兔崽子嗷嗷叫唤。
我骂他:“你怎么可以打妈妈?小心天打雷劈!”
弟弟伸出手抓我的脸,吐了我一脸口水:“你放屁!爸爸说了,你和这个疯子都是赔钱货!她是爸爸捡回来的疯狗,要咬人,还要打人!如果她是我妈妈,人家就要骂我是小疯子,她才不是我妈妈!你打我,我要告诉爸爸,喊他打断你的狗腿!”
我揪着他的脸,把棍子递给妈妈:“妈,你赶紧打这个不孝的兔崽子,你不能打你老公,总能打你儿子吧?”
一听到“打”字,妈妈立刻抱紧蓬乱的脑袋,拖着哗啦啦响的铁链,缩到柴堆后躲了起来。
她睁着茫然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弟弟。她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儿女,对她而言,不管是生我还是生弟弟,都像一只狗,莫名其妙就生了下来。
生了弟弟,我爸就教她怎么喂奶,她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一次差点把儿子捂死,一次直接把儿子从床上踹了下来,要不是冬天襁褓裹得厚,我爸的宝贝儿子就得当场丧命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养育我的,但从有记忆起,都是跟在我爸身后掘坟挖尸谈价格,我见证了一场又一场的冥婚,死去的男女在照片上看着热闹的婚宴,他们一无所知,盲婚哑嫁,然后就合葬了,莫名其妙成了一对夫妻。
因为我爸狮子大开口,这场说媒谈崩了,媒婆走之前不忘损我爸:“你就留着你的闺女嘛,跟着你挖坟掘尸,看以后哪家男人敢要她!她妈是个疯婆娘,还有个弟弟,你再养大点,多读点书,等她飞城里头去了,你们两爷子在家守着一个疯婆娘,你儿子能不能娶老婆都是个问题。”
我爸当场就脱鞋,把乌鸦嘴的媒人砸了出去,弟弟哭哭啼啼去告状,我爸狠揍了我一顿后,断了我读书的路。
03.
弟弟七岁能上村小了,我爸就赶我去镇上学踩缝纫机,学徒一个月 200 块,包吃住,从早踩到晚,脚都踩肿了,好不容易拿到工资,我爸立刻缴了,说给我存着,等我嫁人了一起给我。
辍学前,我是语文课代表,大牙是班长,我们俩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老师对我们考大学给予了厚望。
大牙家是村里最穷的,他爸死得早,寡母艰难把他拉扯大,受了许多苦。大牙也争气,顺利考上了大学,但他妈妈肝癌瞒着他不去治疗,等他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
大牙一路勤工俭学,苦熬着,我也从学徒变成了熟练女车工,去了深圳,从小车间女工变成了百人大车间女工,成百上千台缝纫机喀拉拉响着,我的钱每个月都寄给我爸,让他给我攒着,也会偷偷留点寄给大牙,让他在食堂打点肉吃。
我和大牙,天南地北,我挣钱,他读书,像兵分两路的鸳鸯,等待着重逢那天。
我盘算着攒给我爸的钱也有七八万了,大牙说他每年也在打工还拿奖学金,手里也有两万块,再熬两年,攒够了十五万,我们就在县城首付一套小房子,把我妈接来一起过。
因为离家远,我妈又神志不清,没法和我打电话,偶尔让爸把话筒递给她,她也只会咿咿呀呀乱说一通,爸一直说长途话费贵,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那一次没想到三天后,我妈突然死了。
04
那天早晨,我爸一个电话把我招回了家,说我妈不行了。
我急匆匆赶回去,妈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被染黑了,穿着我的花裙子,裹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身上已经发臭了。
床前烧了一排蚊香,驱苍蝇。
我不明白,为何三伏天,我爸还给尸体盖这么厚被子。
我掀开被子,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蛆虫在皮肤下蠕动不断进出,她的脸已经认不清模样了。
“妈妈好好的,怎么死了?”我难以置信,“是不是你们不给妈饭吃?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试试看!”
虽然她从没给我做过一顿饭,梳过一次辫子,也从没给我买过一件新衣裳,甚至在我挨打了守着她哭,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偶尔发起狂来,还凶狠地咬我。但我终究是她生的,哪怕她再脏再傻,我也莫名地就和她亲。
我能理解她的不容易,理解她一无所知的脑子里,被忽视被虐待的悲哀。
虽然不止一次想,也许我妈死了,会比活着更轻松,至少不用像狗一样,被铁链子锁住,但她真的死了时,那股强大的悲伤还是把我掀翻了。
我跪在床边,无声地哭泣着。
“你……你瞎说啥!你去打工了,不是让我把你妈放你屋里吗?也没锁链子了,结果她发疯一头撞柜子上死了……”爸说话有些结巴,“你弟发现的,人都死硬了,我想你和你妈亲,赶紧让你回来看最后一眼。你妈没身份证,是我捡来的,现在死了,我怕警察找我麻烦,说我拐卖人口,也不敢大张旗鼓办葬礼。如果有人问,你就说你带你妈去广州了行不行?”
“弟弟呢?妈死了他都不回来看一眼?”说起弟弟就来气,当年我考上了高中都不让我读,弟弟那个废物降级都降了两次,一天到晚就在镇上网吧上网,小小年纪已经是个老烟枪了。每次给我打电话,除了要钱就是要东西。
骂归骂,终究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我又比他大十岁,长姐如母,他要什么,我省吃俭用都会给他买,遇上打折的运动名牌也会给他寄回来。
轰炸了好几个电话,穿着时髦染着黄毛的弟弟才回来了,个子比我高了一个头,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见着床上死了的妈,直接厌恶地捂住了鼻子。
我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弟弟躲了几下,突然就把我推在了地上,恶狠狠道:“有完没完了!死了就死了呗,臭烘烘的停在家里好几天了!烦死人了,刚好村长的儿子死了,爸你不行把她卖了呗!何必到处找货,明明屋子里就躺了个现成的!”
我这才知道村长的小儿子,高考上了二本,家里风风光光办了场庆功宴,结果第二天他儿子去鱼塘电鱼,把自己给电死了,被人发现时,尸体都泡涨了。
村长找到我爸,一边抹泪一边要我爸帮忙,给小儿子找个老婆,他儿子刚满十八岁,女人都没粘过,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地下当童男子。
此时国家已经盛行火葬,谁家死人了,姓名、性别、年龄、死因都得在火葬单子上写明白,一人一单,鬼媒的生意一落千丈。
我爸开着他的五菱宏光把周边邻市都跑遍了,价格开得老高,也没有尸源,女尸的条件从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变成三十岁以下未婚的都行……
跑了小半个月,依旧没有货,我爸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旧坟已经给掘得差不多了,新埋的都是骨灰了,这骨灰怎么分男女,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鬼都不会信!
刚好这时,我妈死了,你说巧不巧!
05.
我几乎崩溃,冲进柴房就拿了一把刀,逼近父子俩,非要他们给个说法。
我爸跪在我妈床边,指天发誓说是她自己撞死的,他拖着弟弟一同发誓,如果撒谎,直接被火烧死!
我捂着脸,嚎啕大哭,爸赶紧来捂我的嘴:“闺女啊,我的祖宗,你不要哭了,人家一听你这样哭,肯定明白你屋头死人了!我给别人说你来接你妈走了,你哭个屁啊!”
我看着他着急样子,突然就回味过来了:“爸……我跟你跑尸多少年了,你就直接给我一个明白话,你和弟弟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让我千里迢迢回来,到底在盘算啥?”
爸搓着手,点了一根烟,一脸苦楚:“你弟明年就十七了,该说媳妇儿了,你弟谈的那个对象,张口就要十八万八。这些年就我赚钱,养你们娘三,修房子买车子,早没钱了。现在生意也不好做,都火葬了!”
我冷哼一声:“我不管你有钱没钱,我十六岁开始打工的钱就放你那儿了,你说等我结婚了当嫁妆用的。你可不要打我钱的主意!逢年过节的红包,弟弟读书添置衣物的钱,也是我单独给的。爸,你可不要连自己亲女儿都坑。别废话了,你搞这么大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爸和弟弟对视了一眼,爸掐灭烟,哑着嗓子,捶着膝盖:“我赌咒发誓你妈真的是意外,如果我有心害她,何必养她这么多年对不?有个疯子在家,你和你弟还不好说对象。刚好村长儿子死了,尸源又找不到……”
“爸!你还是不是人!你连你五十五岁的老婆都不放过!我算是懂了,三伏天盖被子先把我妈的脸捂烂,等蛆虫把她的皮肤吃得差不多了,谁能认出女人的年纪?到时候你就拿妈的尸体,去装少女骗村长给他儿子当老婆!”我狠狠啐了我爸,破口大骂。
爸嗫嚅着,可怜巴巴道:“闺女,你以为我是为我自己啊?我一把年纪要钱做啥,还不是为了你弟弟,听说过了年,聘礼还得涨,隔壁村都涨到二十万了。我想着赶紧把亲定了,心里踏实点,等你弟满二十了,我怕女方得涨成二十五万了!咱们家就你弟一个男的,你以后和大牙结婚了,就是他的人了,爸有个病痛,还不得指望你弟和他媳妇。你弟再不争气,也是你亲弟啊,你妈走了,就咱们仨相依为命了。闺女……你弟弟读书不行,又没其他本事,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送去学理发,他现在小,不懂事,男人都成熟得晚……他天天念叨姐姐给他买了这个、买了那个,等他能挣钱了,要给姐姐买金银首饰… …”
我含着泪,看着弟弟,他顺势靠了过来,抓着我的手,撇着嘴也是一脸可怜:“姐,我求求你了,妈肯定也不希望我打一辈子光棍对不?妈跟着爸没有享过福,嫁到村长家,就当重新投胎转世了,肯定过得比现在好。姐……你也是有对象的人,如果大牙给不出结婚钱,你怎么办?”
我想到大牙,愤恨和激动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看着苦命了一辈子的妈,如今她命归黄泉,只剩一堆烂肉,但是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弟弟不可能不娶老婆,爸爸的生意也确实不行了。也许“嫁”到村长家对苦命的妈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我屈服了,但又不想承认这样的屈服,是因为我还是方家的女儿。一旦我想要结婚,户口本还在爸手里,如果爸狮子大开口,大牙和我一辈子也别想结婚。
如果我昧着良心妥协一次,也许爸爸和弟弟看在今时今日的份上,会让我顺利结婚。
天还没亮,我就回了市里,我哭了一路,为自己的不孝和卑鄙。
我几乎可以想象,明天我带着我妈去广州享福的消息,就会传遍全村,我妈在被子里再腐烂几天,等蛆虫爬满她全身等她彻底面目全非了,她就会被我爸包装成年轻女尸,送到村长家,和村长十八岁的儿子举行冥婚。
女尸的假照片也是我在网上随便找的,还伪造了女尸的身份证和学历证书复印件,快递给了我爸。
我彻底成了帮凶,伙同我爸、我弟弟、以十八万八的价格,把五十五岁的亲妈,许配给了十八岁的少年郎君。
想想真是讽刺,那竟然是我妈一生最值钱的高光时刻。
06.
过年,大牙提着烟酒茶上我家提亲。我爸张口就要十八万八,我给我爸使了个眼色,他直接装看不见。大牙小心翼翼问八万行不行,他其实只有五万,剩下的钱都得借。
我爸一口回绝,完全没得商量。
我拉着大牙的手,非他不嫁,我说:“爸,我马上二十七了,我存你那儿的钱也有七八万了?那钱全给你,加上大牙的八万,十六万!我早就是大牙的人了,我只嫁他!”
我爸白了我一眼:“你的钱那是你孝敬家里头的,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那是你该给的。大牙要和你结婚,十八万八少一毛钱都不成!你弟还没娶媳妇儿呢,你以为定亲了就稳了?他还有两三年,礼金蹭蹭涨,我还在攒钱,娶媳妇家里房子还得装修一下,女方说了小汽车得有一辆,液晶大彩电得有一个,婚房里头得打衣柜买新床铺地板……酒席还得几十桌,各种大小红包,没有大几十万,你弟甭想结婚。
大牙今天能拿出来十八万八,你现在就能跟他走!”
我气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大牙红着眼眶就给我爸跪了下去:“叔,我和芊芊青梅竹马,在一起好多年了,我妈死得早,家里又穷你是知道的,求你通融通融成不?我保证和芊芊结婚了,把你当亲爹孝顺!”
我爸用牙签剔着牙,满脸不耐烦:“跪啥跪,大过年的不吉利。没钱你就赶紧滚蛋,谁要你当我亲爹孝顺,我又不是没儿子,我儿子还得娶媳妇呢,我养闺女这么多年,你当她喝风长大的?十八万八没多收你一分钱,你去打听打听,咱们村就这个价。”
我大哭起来:“那你把我的钱还给我,那是我自个儿的攒的。”
我爸撇撇嘴:“说你不懂事不心疼人你还不承认。别人嫁女儿,巴不得礼金谈高点,给家里做点贡献,就你吃里扒外想着男人。没出嫁的女儿,你给钱给自己亲爸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你说给谁听都是你没理!大牙,你也别想着读了个大学就想带我女儿走,户口本还在我这里,没户口本你们结婚不成,搞私奔之类的下流事,我就去公安局说你拐卖妇女!告你强奸!你真想和我闺女结婚,赶紧去借钱,她年纪再大,钱不到位,你也休想过我这关!”
我看着我爸无耻的模样,气得胸口疼,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我拉大牙起来,把烟酒茶还他手里把他送了出去,与其在这里受我爸的侮辱,不如我自己来处理。
关上门,我就咆哮着质问我爸:“妈的钱呢?妈的十八万八呢?你和弟弟当初求我的时候怎么说的?那十八万八怎么也得算我一份吧?加上我的钱,大牙的钱,十八万八只有多没有少!弟弟是你儿子,我也是你女儿,前年你腿疼,是我把你带去省医院检查的吧?你要和那李寡妇谈恋爱,我从广州给她寄了两件羊绒大衣!家里的新电器,全是我三万块钱的年终奖买的!你和弟弟的保险,年年几千块也是我买的……爸,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坑我妈,是欺负她是个傻子。我不是,我身上也流着你的血,你不能对我这么无情无义!在省医院,你拉屎拉尿都是大牙搀扶你去的,你儿子呢?你儿子在哪儿!我连你以后不能走路的轮椅都看好了,想攒钱给你买个电动的!你怎么对我这么没良心呐!”
我带着哭腔控诉着这些年被忽视的付出,我可以为这个家赴汤蹈火,但我也想拥有自己的幸福。
我早已预见不争气的弟弟,会是我一生的拖累,我这个坑蒙拐骗的爹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但我愿意承担着一切,只要他成全我这一次,我只求这一次!
爸见我又哭又闹,长叹了一口气:“你是我亲闺女不假,甭怪爸偏心,生儿生女本来就不一样。小时候家里再穷,爸爸也没有缺你一口吃的对不?你妈是疯的,生了你,大家都劝我把你丢了,你肯定也是个疯女娃,我舍不得……你不能骂我没良心。现在啥都要钱,你弟那对象本来就长得漂亮,人家要高价没有办法。等爸老了走了,还是得你这个当姐姐的帮衬对不?实话给你说,我喊神婆给你算过你和大牙的八字。闺女,你从小跟着我乱坟堆里跑,是因为你八字硬,性格强,镇得住那些鬼气,但你这八字,也是克夫命。如果你真和大牙结婚了,他不出三年就得死!”
“你骗我!我不信!”我跌坐在地,彻底崩溃。
“这些年,陆陆续续有人给你说媒,但一算八字都没下文了。你看你和大牙这些年,他本来能上重本的,结果去了个普通大学,保研也失败了,去广州见你还出车祸了,他妈本来身体好好的,也得肝癌死了……闺女,不是爸吓唬你,你如果真的为大牙好,你就放手吧。大牙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你八字不好,我何必为难他!”
想想大牙苦命的前半生,我屈服了。
我无所畏惧,但我信命,我在坟堆跑上跑下是因为命硬,从小到大,我连噩梦都没几个。
不管我爸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敢用大牙的性命赌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只要和大牙在一起,他任何不幸,我都会不由自主归结于自己身上。
我害怕,那根无形的铁链会永远拴住我的脖子,把我困在命运的柴房,像我妈一样!
这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我看到自己在坟冢中,欢快地穿梭奔跑。
我铲土掘坟,为我爸找寻到的每一具尸体发自肺腑地欢呼,我坐在我爸的三蹦子后,大声歌唱。
蛇皮口袋中的白骨,白布下的腐尸……我轻浮地给她们剔虫,穿衣,在她们身上扒拉一切值钱的东西占为己有。
她们在我眼里,就是一堆钱。
我看到在那边我腐烂的妈妈,依旧拴着铁链,她十八岁的小丈夫对她嫌弃不已,顺便还痛斥我猪狗不如,连自己亲妈都卖。
我看到了自己的无知、无畏。
我知道,报应终究会来,不管我们信还是不信。
命运终究还是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动弹不得。
07.
那天以后我没有在见大牙,他四处筹钱,依旧没有凑够十八万八,大病了一场,来了几次,每次都被我爸用各种风凉话赶走,我哭了几天,渐渐也就不哭了。
后来大牙走了,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他在外面挣了钱,一定回来娶我!带我离开这个落后的地方。过年后,我嫁给了隔壁村的四十二岁老男人陈方,他豪爽地给了我爸二十万,直接把我领了回去,连结婚证都没有扯。
陈方说,等我怀孕了生了孩子,要上户口了再一起办。我知道他是怕我不能生孩子,不领结婚证是为了方便退货。
陈方也是个远近闻名的传奇人物,靠着乞讨发家,制造断胳膊断腿脓疮假瘤十分逼真,原本穷得娶不起老婆,只能带精神失常的女人回家做老婆,也是用铁链锁着,老婆断断续续带回来了好几个,不是死了就是跑了,死了的就便宜卖给我爸,两人也算是旧相识了。
新婚夜,我紧闭着双眼咬着牙,全当被鬼压了,陈方倒是业务熟练,在我身上折腾了大半夜。
我想到了大牙,别开脸,眼泪全流进了枕头里。
陈方娶我的时候,家里还有个疯女人,肚子已经显怀了,至少三四个月了,也不好赶走,只是锁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我可怜疯女人,大着肚子啥都不懂,饭菜总给她留一份。
新妇刚进门,陈方对我还算客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说疯子生了儿子就让我养。
陈方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拿疯女人撒气,什么东西都敢往她身上砸,任由她的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一阻拦,陈方的拳头就砸在了我身上,他骂我不要太蹬鼻子上脸了,这个家里他做主,我再多事,下次连我一起打。
那晚,陈方喝了酒又输了牌,回来就发酒疯,拿着凳子直接就往疯女人身上砸,这一砸,好巧不巧砸在了女人肚子上。
我听到动静赶来时,疯女人倒在血泊中,已经断了气,那血流了一地,血泊之中还有一个未成形的胎儿。
陈方也吓傻了,我推了他一把,喊道:“天啊!你打死人了!万一被人发现,你是要吃枪子儿的!”
一语惊醒酒中人,陈方从柜子里翻出几叠钱塞兜里,拔腿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我穿上雨衣,拿出剪刀,比着我头发的长度给女人剪了头发,又给她换好我的衣服,戴上我的手表,穿上我的皮鞋,又用毛巾裹着凳子腿,对准女人的脸狠狠砸了下去:
砰!
砰!
砰!
血溅的到处都是,我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早已冰冷的内心,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暖了。
如果我命硬,就让这个女人代替我去死,只要我死了一次,命运就会拿我没办法。
我把疯女人肚子里流出来的孩子收拾好,找了个地方埋掉,回屋后早已准备好的日记本放在了血泊中,布置好了一切。
疯女人的死,我一点都不意外,这样的女人,如同我妈一样,生时不值钱,死了才会成就别人。
陈方打死她是迟早的事,我伪造了一本日记,把陈方对疯女人所作的一切,都当成了自己的遭遇,写进了日记中。疯女人和我身形年纪都相似,只要毁了她的容貌,除非警察对比 DNA 和指纹,否则没人知道真假。
如果东窗事发,最多一个知情不报的罪,是陈方杀人,又不是我!
陈方喝醉了,他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到底砸了多少下。不管最后他是否被捕,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给弟弟打了一个电话,接通后他十分不耐烦地问我什么事,他明天就要结婚了,忙着呢。
我千求万求让他来救我:“陈方要杀我!你快来!只要你来了,明天我给你包一万块的大红包!”
08
二十分钟后,两束车灯照进了院子。
我立刻躲到床下,房子里只有这间屋子亮着灯,他进来一眼就会看到尸体和日记本。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在期待亲情和人性的最后一丝温柔。
弟弟在黑暗中喊了两声:“姐……姐……你在哪儿?”
我躲在床下,突然就被那一声声呼唤打动了,我含着泪看着我给他买的新球鞋,那双鞋价值一千二吧,打五折的时候买的,我自己都没舍得买这么贵的鞋穿。
我爱我的弟弟,就像爱一个无望的、明知无可救药的混账!
我明知他是个混球,但我们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是一个疯妈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我看着他呱呱落地,看着他啼哭,看着他爬行、站立、看着他笑,看着他喊姐姐。
他不会喊妈妈,就会喊姐姐了。
不管我去哪儿,他都迈着胖嘟嘟的小脚丫,跟在我身后。
小时候醒了一看不见我,就嚎啕大哭。
我像个小妈妈,养育着这个只比我小十岁的弟弟,而我们的亲妈,被狗一样锁在柴房里。
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又是什么让我们分道扬镳呢?
是爸爸的暴力,还是***疯癫,或是他骨子里原本就带着的属于男人的冷血和无情,更或者,是这片贫瘠的土地和落后的毒荼思想,滋养了这群疯狂的愚民。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却又都不自知!
弟弟看到地上的尸体,吓得连连后退,悲痛地喊了几声姐姐。
我捂着嘴,泪流满面。
“爸……爸……姐死了!”弟弟打电话的声音都变了,惊慌失措中带着不可思议。
“姐今晚给我打电话,说陈方要杀她,我担心她,就来了。陈方……陈方不在,估计逃了!爸,我等你,你快点来……我害怕!你别惊动其他人,我明天要去接新娘子,万一女方家知道了,肯定说晦气,又得多要钱冲喜了!”挂掉手机,弟弟似乎看到了地上的日记本。
他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头,一页页翻着,一边看,一边骂:“陈方这个狗东西……老畜生,欺负女人!敢欺负我姐!老子看到你非打死你不可!”
“姐,你命真苦……”我听到了弟弟的哭泣声。
他絮絮叨叨,哭哭啼啼,我也听得肝肠寸断,我的亲弟弟,姐姐没有白疼他。
爸的车很快就来了,他急匆匆跑进来,也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呐喊:“我的闺女啊……!”
我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让爸爸和弟弟陷入了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正准备从床下爬出来,突然听到爸爸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接通了电话。
“喂……是我,十五万不能再少了,老吴,湿货……今晚就可以给你运来!你再砍价,我卖给别人了!要不是我儿子娶老婆,我会卖我亲闺女!那可是我的亲骨肉!要不要一句话,明早我们还要去接亲呢!你偷摸办了可别声张……瞎说什么呢,我闺女只是出了车祸……要不是脸撞烂了,你出十八万我都不会卖给你!”
爸挂断电话,叹气:“陈方真他妈不是个东西,砸哪儿也不能砸脸啊!这他妈一砸,砸掉了老子三万块钱!”
“爸,姐还写了一本日记,陈方那畜生还虐待她!”
“狗东西,他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回来老子非让他偿命!好好一闺女被他给砸死了!”
“那日记咋办?”
“丢粪坑里得了。血你拖干净没?多用水冲刷几遍,不然遭苍蝇。你妈发疯那会儿,你推了她一把撞床头那次,血没清理干净,招来了一屋子苍蝇。”爸爸的声音,轻描淡写,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我的手肘僵在地上,张大的嘴半天没有合拢,因为感动而掉下的泪水还没有干,凉凉的粘在脸上,像一行行笑话。
“我”刚死,我爸就已经找好了不止一个买家,两分钟前,我的弟弟和爸爸还哭作一团,感叹我命苦,眨眼,我就已经是个“湿货”了。
连我妈的死,也是一场彻底的阴谋,凶手是我亲弟弟,妈的亲儿子。
擦干眼泪,心里苦笑了一声,又缩回了黑暗的床底,看着爸爸和弟弟轻车熟路清理现场,包裹尸体,最后扛着“湿货”扬长而去。
我站在窗边,目送两辆新车驶进了黑暗中,那黑暗,是任凭什么光都照不亮的黑。
黑黢黢的黑。
09.
弟弟的婚礼热闹非凡,十余辆车子排着长龙行驶在公路上,大家都说,我们家豪气,女方真是命好!
三个厨师在院子里忙成了一锅粥,本村邻村镇上的亲朋好友都来了,我爸站在二楼垂下长长一串鞭炮,喜气洋洋地点燃了。
弟弟还没满二十,农村的习俗都是先办婚礼再扯证,他穿着西装,笑得很腼腆。
新娘子也是一张娃娃脸,画着大浓妆,穿着红红的喜服也掩不住微隆的小腹。
一个个宾客都长着模棱两可的脸,既陌生又熟悉。
无人问我身在何处,或者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毫不在意。
婚宴持续到了夜晚,醉醺醺的男人们扑来奔去掀伴娘裙子,一个个顶着油腻腻的脑袋往伴娘的裙底钻,按传统,这几个衣着暴露酒量惊人的伴娘,都是花钱找来的“小姐”。
老人女人和孩子已经早早离去,剩下的男人们还在精力十足地对付着伴娘,屋子里玩着各种下流的小游戏,调戏新郎新娘,乐此不疲。
我用铁链锁住大门,在墙边堆了一堆柴火,又浇了两瓶酒,拿起一根燃着的红蜡烛,丢进了柴火堆中,火焰借着酒劲突然就窜了老高,院子周围的墙角下我早已洒满了汽油。今天全村的人都来参加这场婚宴,我偷偷在那一大锅羊骨汤里放了安眠药,我放的量适当,不会让他们当场昏睡,但今晚除非地震,否则他们都不会轻易醒来。我骑着电瓶车,把全村的房子有条不紊的点燃,今夜的风很大,火势蔓延的很快,夹杂着烈焰的夜风,将房屋一栋接着一栋引燃。
大半个天空都被火光映红,犹如晚霞一般,伴随着一股股冲天的黑烟。随手摸了一包酒席上的烟和打火机,我抽出一根点燃了,叼在嘴里,背对着火光冲天的村庄挥了挥手。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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